他雖然看不見，但步伐倒是穩當的很，緩緩的，一步一步直直往中間那座椅走去。
周遭便響起了笑聲：“老孫頭你可算是來了！”
“咱們可是天兒天兒的在這等你呢！”
那老頭便也笑著衝著四方作揖，嘴裏說著：“承蒙關照，承蒙關照。”
那小孩兒便捉住老孫頭的衣袖在一片笑聲中小聲問：“爺爺，這樣就能湊夠銀子嗎……”
安如霜微微一怔，又見那老孫頭摸了摸這小孩兒的揪揪，卻不說話，而後便緩緩坐在了椅子上。
若說他之前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老頭，那坐在這椅子上，他就忽而變了，渾身的氣勢大變，好似一個威武的將軍，他拿了個架勢，氣沉丹田聲如洪鍾：“今個兒咱們要說的是殺神三入蠻夷！”
眾人大聲喊著好。
安如霜聽他說了幾句，便沒甚麼心情再聽了，靜靜的喚了一聲小二，便要結賬。
那小二笑嘻嘻地湊過來，道：“大俠，一共兩枚大錢。”
安如霜便伸手去摸腰間，卻是微微一怔，見那小二麵色古怪，遂道：“且先等等，再給我上壺茶，我且聽一會兒再同剛才的一塊結了。”
那小二這才麵露笑顏，不一會兒，便將茶水呈了上來。
安如霜微微一嗅，便知這茶用的是最劣等的茶葉，半點嗅不到清香味道，隻不過此時身在外，便不在乎這些了。
她叫住小二，問：“這老孫頭很是出名嗎？我看大家都很……”
她形容不出這種激動，但大概是陵城實在沒什麼消遣，故而，這老孫頭便成了獨一家。
那小二嘿嘿一笑，這才道：“大俠估計是外地來的，雖說這陵城的說書先生有的是，但架不住老孫頭是這裏頭的頭一個！你且看著，過不了一會兒，咱們這就得填滿咯！”
安如霜見他這幅得意樣子也不由微微一笑：“看來你這處生意當真好得很。”
那小二聽她這樣說卻是歎息一聲，搖了搖頭看向那老孫頭：“以前還好，最近可是不行了，這老孫頭的孫女前段時日癱在床上了，聽說就要不行了，老孫頭以前就是為了養這個小孫女，這下……誒！”
安如霜微微一怔，看向那個紮著衝天揪的孩子：“那這個是誰？”
小二不屑地搖了搖頭：“他叫小六，不過是陵城的小地痞，打小就是個不安分的苗子，爹媽死了，是老孫頭前兩年收養起來的。”
原來如此。
怪不得隻是被這個小家夥撞了一下，她身上的銅板便盡數不見了呢。
安如霜看著那小童，微微翹了翹唇角，她身上沒有一個銅板，卻穩穩當當地坐著，喝茶喝的極為安穩。
老孫頭說的倒甚是賣力，約莫半個時辰，才將那‘殺神三入蠻夷’之事講完，眾人紛紛喊著再來一個。
老孫頭便笑著道：“明日，明日。”
如此說著，那小六已然拖著一個銅盤來來回回地接賞錢，大錢叮當叮當落在銅盤上的聲音分外悅耳，他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
終是到了安如霜的麵前，他將那盛滿銅板的銅盤端放在安如霜的麵前，眼巴巴瞧著她。
安如霜回之一笑，而後她緩緩伸出手來，在這銅盤之中數了十一個銅板拿出來放在了懷中。
那小家夥赫然便變了臉色：“你想做什麼？！”
眾人聽見這聲尖刻的叫聲，便赫然回過頭來看向二人。
安如霜仍是微微笑著，小家夥手中死死抓著那銅盤盯著安如霜，一雙小手已經發白。
“確實說的不錯，莫要嫌少。”
安如霜如此說著，便又拿出來了一枚銅板放在這盤上，銅板發出清脆的聲音，好似在嘲笑一般。
小六緊緊咬著牙，但心中卻有些忐忑——他已然認出了安如霜是誰。
偷雞摸狗的事兒他以前沒少幹，但是這兩年，他卻沒怎麼做過，若是再被別人知道了，到時候，小七都得受人白眼。
這樣想著，他隻得咬牙笑了一聲：“不管多少，大俠賞了，這就是情分！”
卻聽得安如霜用旁人聽不見的聲音低聲道：“我拿走我的東西罷了，不過，若是你們能出的起價錢，我倒是可以去為你妹妹瞧一瞧病情。”
那小六微微一愣，看了她半晌，才緩緩往一旁走去。
安如霜便喚了那小二，將這帳結算了，想起方才來，不由還是頗為好笑，若是她在此欠下幾文錢的帳，那可實是不美。
她緩緩走出來，解開了白霜，便在它身前站著，等著那老少二人。
不多時，一個輕巧的腳步聲極為急切的跑了出來，很快便到了安如霜的麵前，小六麵色微紅，呼哧呼哧喘息著看向安如霜：“你真的是大夫？”
安如霜點點頭。
那小六便直接將自己的錢袋解下來，放在安如霜的手心：“你看夠嗎，這是我們所有的錢了。還有……就是，你能不能不把我的事，跟爺爺說？”
安如霜拿到那個頗有分量的錢袋子，微微一愣，而後才點點頭：“我已然將自己的錢拿回來了，此事便不再提起了，這個你且拿著吧，待我看完再說。”
她不確定是否真的能救得了那個孩子。
小六臉上一陣慌張，連連搖頭道：“不夠的話，我會再去想辦法！”
安如霜皺起眉頭，見他這般模樣，才歎息一聲，將那錢袋子放到懷中。
而另一邊兒，那老孫頭也顫巍巍地從裏頭緩緩走出來。
安如霜便看向小六道：“你前頭帶路吧。”
小六連忙應了一聲，往前頭跑去了。
因為老孫頭的原因，眾人走不快，但幸好那地方離著此處也不遠，慢吞吞地走了一刻，小六便在前頭喊了一句：“到了！”
安如霜抬頭看去，他指著的地方是個小巷子，黃沙堆築起的房屋已然斑駁零落，就在這小巷的深處，有一個矮小的大門。
進去裏麵，與外頭也沒甚區別，依然是黃泥堆起的房屋，一個不大的院子，裏頭養了兩隻雞。
一個紮著兩個小辮子，穿著桃紅色衣裳的女孩正坐在小凳子上喂雞，看到眾人，稚嫩的小臉上堆起了一片笑容。
“爺爺，小六，你們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