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牙子被眾人瞧著，這才歎了口氣訕訕道：“這個……實不相瞞，是因著北國的行腳商人將他賣給我時，也給過我一筆銀子。”
他若知道，當初收下那一百兩銀子卻不知道將這個人養幾年，當初死也不收下這銀兩，死也不要這個人！
這下，陸明月便更是迷惑：“你說什麼？人家將這人賣給你，竟還要給你銀子？”
人牙子忙點頭：“正是，不過他這銀子可不是白給的，每天我都要費力氣來打他一頓！但這三千兩銀子我可是半點沒加，這就是他要的，而且，要買下他的話，還得連著一旁的那個一同買下！”
他說著指了指那男人身旁的一個壯漢，這壯漢九尺有餘，看上去凶煞難當，若說安如霜之前見過的那個‘閻王帖’好似一頭雄獅，那麼這個人便好似一頭爪尖鋒利的黑熊。
隻是看他的身形，便足以令眾人畏懼，好似極為輕易的，便能掐斷一個人的脖子。
陸明月皺了皺眉，麵上皆是嫌棄：“這人莫非也貴的很？”
會有誰腦子進水才會買這樣一個仆人？這人看著便是不好相與的，若是當真叛逃了，攔都攔不住，說不得還要喪上幾條人命，怎麼算都不劃算。
朱大掌櫃瞧著皺著眉頭的‘芍藥仙子’，唇邊勾著，隻覺得這丫頭不管作甚，都可愛迷人得緊。
嘖，他果然是沒救了。
人牙子賠笑道：“不貴不貴，您要是打定主意買旺福呢，這個人便算是送給小姐的！”
左右這個莽漢也賣不了幾個錢，且如今隻聽旺福的話，誰都降不住，還不如一塊將這兩個麻煩清掉呢！
看著這兩人，如今眾人心中也大致知曉這人究竟是打的什麼主意了。
陸明月微微咬著下唇，顯然頗為苦惱，朱大掌櫃正想上去說話，便聽她已然搖著安如霜的衣袖開口了：“囡囡，你看，不若我買上一百個這樣的丫頭送你，總抵得上這樣兩個奇奇怪怪到的人了吧？”
她的聲音刻意壓低了，但已然跟在她身後的朱大掌櫃卻一字不落的聽在耳中，差些便在此地笑出來。
這丫頭……這丫頭倒也真想得出來！
不過依他所想，恐怕這個‘芍藥仙子’如今身上可動用的金銀便隻有一千兩了。
這樣想著，卻聽著一個帶笑的聲音響起：“你怕是隻有一千兩銀子吧？”
他訝異地抬起頭，見這人正是安如霜，此時正笑眼看著陸明月。
陸明月訕訕一笑，不依不饒地拉著她的衣袖問：“你管我……你說，你收還是不收！”
這幾乎是半強迫性地讓人收禮物了。
安如霜被她晃得難受，忙討饒道：“好姐姐！我且問問你，你送我一百個丫頭，我要將她們放在何處呢？”
陸明月微微一愣，想當然地便說安府。
“那你且想想，安府之中如今不足一百人，這一百個丫鬟，我要如何安置呢？再說，我養著她們，估計單單一年的月例，便能將我掏空了。”
安如霜幾乎是帶著苦笑看著她。
陸明月眨眨眼，一時也不由頗為無措，她看了看那戴著腳鐐的男人，掙紮道：“我知曉了，那你等著，爹爹定然有辦法！”
這樣說著，裙裾飛揚，竟是轉身要往外頭去。
安如霜早早便聽見馬兒的嘶鳴聲，心中想著她今日應當是騎馬出門的，這若是讓她出去了，恐便追不上了。
遂連忙拉住她的衣裳，連聲道：“這並非我想要的禮物！”
陸明月瞬時便停下了腳步，轉頭狐疑地看著她，安如霜看了一眼朱大掌櫃，卻是忽而一笑，而後便貼在陸明月耳邊小聲說了一句。
朱大掌櫃努力忍住想要後退的衝動，這笑容他倒是見過，但是也不過隻見了一次，他便被這個女人算計了。
當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陸明月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也深深地看了這朱大掌櫃一眼，而後才小聲地問安如霜：“此事，當真可行嗎？”這樣問出來，又搖了搖頭道：“罷了，就如此罷！聽你的便是！”
這本來就是她要給囡囡選禮物的銀子，多年的私房又算什麼！
安如霜翹起唇角，也衝著陸明月眨了眨眼。
而後她轉過身去，看著那男人，沉聲道：“我想買下你，但可否抽出一盞茶的時間來談一談？”
被稱為旺福的男人微微一笑，搖頭隻道：“我需要的，隻是三千兩銀子，若有銀兩，我便可立刻跟你走。”
他倒是態度堅決的很。
安如霜笑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而後轉頭看向人牙子：“他尋買主尋了多久了？”
人牙子嗤笑一聲道：“到今日為止，已然有八個月了。”
為他尋買主，當真是個極為艱辛的事，大多數賣身的落在他手上，不過八天便能出手了。
安如霜卻是收斂了笑容，極為認真地看著這男人：“既然如此，那你應當不介意再浪費一盞茶的時間，或許，我當真會舍得三千銀兩買下你，你不想賭一賭嗎？”
八個月與一盞茶，相信沒有人會做出錯的選擇。
哪怕就是這次仍是失敗的，那他還獲得了一盞茶的休息時間，唔，當真是劃算的。
朱大掌櫃在一旁看得也是頗為佩服，他發覺這個女人到了絕境之中，卻總會列出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條件，比如說他自己。
她太善於抓住一個人的軟肋。
兩人進入了一旁的屋子，紅玉上了茶之後，便退出去了。
茶香嫋嫋，無數的夕陽光線穿透紙窗，像一把溫柔的劍，穿過嫋嫋白霧。
安如霜看著對麵的男人——他喝茶時，淺酌慢飲，神色認真。
“距離你放棄的日子還有多久？”
她忽然這樣問了一句。
男人手中的茶盞發出了微微的響動——他手指顫抖了。
這句話雖是沒頭沒腦，但他卻聽明白了其中的含義，便笑了一聲道：“若是到年底仍舊沒有買下我的人，那麼，我應當要考慮放棄的事了。”
安如霜不動聲色地挑了挑長眉。
“那麼，若是年底之前，你可以拿到六千兩，你可願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