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笑了，此時他的笑容之中，是一眼可以看出的輕視。
安如霜不知他為何在這種狀況下還能如此笑出來，隻不過，這已然很讓人佩服了。
“大小姐，我說過了，我要的，是擺在麵前的三千兩。”
他不相信一個小丫頭的空口允諾。
如此說完，他便站起來，腳鐐脫出沉重的聲響，往門口走去。
說起來，不止是他不信，在這個盛都之中，甚至整個天下，除了被逼到走投無路的程功——安如霜對他來說是溺水之人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
所以，哪怕他心中擔憂，卻也要牢牢抓住不肯放手，生怕放手之後便會摔得粉身碎骨。
安如霜也笑了，她微微翹著唇角，但一雙明眸之中卻沒有半點笑意，淺淺飲了一口香茶，這才不急不慢道：“你若走了，便隻能放棄了。”
腳鐐摩擦地麵的聲音赫然停住，男人轉過頭看著她，他緊皺著眉，麵上是難以擺脫的憤怒。
安如霜仍是垂首在飲茶，她睫羽微垂著，看似安靜的很，好似突然想起什麼，又道：“唔，莫要誤會，我還沒有這樣大的影響力，能讓所有人都避開你，不過……”
她微微一頓。
男人好似一條餓極了的魚，很容易便被這誘餌勾上了岸：“不過甚麼？！”
安如霜抬頭看他，她仍在笑著，此時眸間也都是微微笑意，但男人眼中卻已然沒了沉著。
“不過，你們的路途之中，除了朱掌櫃，應當再難遇見一個想要買你的人了。說實話，你的野心太大，便是三千銀子買了你，也沒人有信心能掌握地了你。商人更是如此，官員對你亦是避之不及。而朱掌櫃是我的好友，你若是不跟我離開，恐怕朱掌櫃也不好奪人所愛，最終結果，隻能是你將自己……”
她勾了勾唇角，緩緩道：“一點一點，拖到放棄。”
她若是買不來這個人，朱大掌櫃估計也不敢舔著臉上前買人了。
以往她可能還沒什麼信心，今個兒卻是信心十足，畢竟護身符明月在此呢！
男人的肩頭緩緩垂了下來，顯然喪氣的很。
他並未說一句話，安如霜也不著急，隻是慢慢啜飲著手中的熱茶，等待著他。
實際上，她手心裏，俱是微微的細汗。
過了不知多久，大概是一瞬間，大概是天長地久那麼遠，男人才啞著聲音緩緩開口了：“我可以留在你手下，但是……我有兩個條件。”
“可以！”
安如霜一拍桌子站起身來，仿佛方才那個穩坐如鍾的女子隻是他的錯覺罷了。
男人倒是有些訝異：“你都不問我，我有什麼條件？”
要是他獅子大開口呢？
安如霜雙眼亮晶晶的瞧著他：“不管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她相信，這男人絕對不會欺淩一個小小女子。
男人哈哈大笑起來，而後衝著安如霜作揖道：“在下無為，見過主人。雖說主人願意答應我的兩個條件，不過此時還是說明為好。”
這樣說著，他便將兩個條件一一對安如霜講明。
第一個條件，仍是他之前提起的，在年底，他需要三千兩銀子。
第二個條件，便是年關之前，他須得離去一月時光。
安如霜張口便應下，而後道：“你無需喚我主人，我們不過是雇傭關係罷了，我並未買下你，至於你何時想要離開，在你覺得合適的時候，我隻需要你培養出一個能支撐地起這些店麵的掌櫃，那我隨時允你自由。”
她侃侃而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無為不由頗為驚異，不由問道：“敢問姑娘如今有多少店麵？”
安如霜緩緩伸出一個手指……
一間店麵？！無為心中赫然升起一陣失落，但還未等他說些什麼，便見這女子白生生的手指微微搖了搖。
“現在啊，一個也沒有。”
噗！
無為默默地咽下一口老血，出門走到外頭的時候，還是保持著一副雲遊神色，臉色綠油油的，著實耐看的很。
安如霜微微翹著唇角，在後頭腳步輕快地出了門。
眾人瞧瞧無為，又瞧瞧安如霜，一時不明白這是如何決定的。
若說無為被買下了吧，那麼這張臉也實在是太不喜慶了，好似被人揍了一頓似的。
若說這位大小姐沒有將人買下吧，那為何如此歡欣雀躍？
首先開口的便是憋不住半句話的明月，未等著安如霜站穩，便急急忙忙問：“如何？你銀子夠不夠？不若我還是去找爹爹想想辦法吧？！”
她這一句話，基本上將她的疑惑與問題與解決的方法都一塊拋出來了。
安如霜聽她問話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便道：“已然無事了，銀子還是夠的，你便將方才的事記著就好。”
明月吐了吐舌頭，笑道：“自然自然，這怎能忘了呢！”
隻是，這又不能當做是給囡囡的生辰禮，說到底竟是囡囡讓自己占了一份便宜，回頭她還得再找纖纖那丫頭去想想辦法。
不然，僅憑她一個人，想要講的過囡囡，怕是要下輩子了！
安如霜看她俏皮樣子，也忍不住微微一笑，而後看向那人牙子道：“這二人，今日我便帶走了。”
這塊難啃的肉骨頭，竟當真被她拿下了！
人牙子瞪大眼睛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便是朱大掌櫃也是滿目疑惑地看著安如霜，不知道這二人是誰說服了誰，她到底能不能拿出來三千兩銀子。
人牙子也湊過來，嘴上說道：“姑娘，這個三千兩……”
無為站在人群中不講話，不知是還在神遊，還是想看安如霜出糗，反正他是一動也未動。
安如霜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那人牙子身上，忽而嫣然一笑道：“酬勞啊，我已然給了他！”
她伸手直接指向無為，眾人也順著她蔥白般的指尖看過去。
這樣多的目光落在無為身上，人牙子也道：“旺福，三千兩你是準備如何？”
無為隻覺哭笑不得，瞧著笑顏燦爛的少女，心中赫然生出一種被架上賊船的感覺，隻得長歎一聲。
“請代為轉告一句，年關之前，我自會將三千兩歸還。”
轉告？轉告給誰？這話聽著沒頭沒腦，眾人麵上俱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