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沾了枕頭便睡下了,即使整個人出現在那將軍帳子之中,也未曾醒過來。
那白馬真是沾了她一番話的便宜,如今便妥妥地住在了這個帳子裏,看見了安如霜,便抬起前蹄輕輕地嘶鳴一聲。
好似在呼喚什麼人一樣。
過了一會兒,黑漆漆的帳子裏頭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那簾子便被人悄無聲息地拉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大步大步卻輕巧地行出來。
白馬見了他,一副歡欣雀躍的樣子,像條大狗似的甩著尾巴,用腦袋去蹭他的頸窩。
那人半邊鐵麵,另外半邊卻能看出俊美非常的容顏,他唇角微微一翹,大手落在白霜毛茸茸的腦袋上,順著它順滑的毛皮,大力撫摸了幾下。
眸中帶著幾分讚賞。
白馬很是靈敏地感覺到他的善意,不免得意起來,揚著前蹄還要在嘶鳴一聲,卻被眼前的主人一掌壓了下去。
直到看著主人將一旁的小小女子抱走了,白馬還極為幽怨地瞧著主人。
嘖,男人可真是善變。
安如霜恍然間聽見一聲馬兒的嘶鳴,便皺著眉頭翻了個身,她睡相向來不好,抱住什麼便算甚麼,未曾抱累了之前,是死也不肯鬆手的。
隻不過,今日這枕頭好似硬了些,唔……也算是軟硬適中罷,最主要的,還熱乎乎的。
她今日,可當真是要被冷死了。
如此想著,她手中便抱得更緊了幾分,半邊冰涼的臉頰也偎過去,嘴裏咕噥著,隻是一個字:“冷……”
孟厲挑了挑長眉,雙目淡淡瞧了懷中女子一眼,向來冷淡地眼眸之中便帶了幾許笑意,他的眼眸像是一汪幽深的冰湖,如今笑意一起,便似春風拂過,掠過臉頰,落在他的薄唇上。
他的唇,亦是微微翹起的。
人的笑有很多,冷笑嗤笑假笑……但真正的笑容卻隻有一種,便如同此時的孟厲。
他看著懷中似八爪魚般的小女子,心中不由想著——不過就是一隻小鬼罷了,卻這般地矯情。
但他卻並未發出半點兒聲音,甚至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抱著安如霜,手臂竟是半點不晃。
若是此時有人路過這裏,定然一眼便看出來,這個高大冷峻的男人是怕將懷中的女子驚醒了,故而才如此小心。
但此時天色已暗,能瞧得見的,便隻有白馬一個,偏偏,它還不會說話。
就在方才,那個可惡的男人,叫都不讓它再叫一聲了。
少將軍臂力無窮,單隻手抱著安如霜,一手撩了大帳之中那沉重的簾子,轉身便內帳之中。
少女的呼吸隔著褻衣落在他的胸前,他隻覺得胸膛好像被一把小扇子撩撥著,漸漸地,整個人便像是著了火一樣。
想將她放下,偏偏她又抱得死緊,流著口水喚他:“紅玉,你再去生個爐子……”
紅玉?
孟厲眉頭一皺,這紅玉是誰?聽起來倒是像個女子的名字。
不過,他這大帳之中已然算是暖和的了,怎的如今還呼冷?孟厲雙眸灼灼,看著她裸露在外的一截兒手臂,好似一塊嫩豆腐般,細白軟嫩。
他迅速地用指尖觸碰了一下,而後縮回手,大概是因為他自己太熱的緣故,少女的溫度顯得極低,冰涼涼的,像一汪清涼的水。
她怎的這樣冷?
孟厲伸手將最厚實的貂絨大氅裹在她身上,一手將內功的氣勁從掌心過到她身上些許,過了半晌,她終是不再喊著冷了。
而他就坐著,雙手垂在身子一側,像一尊雕塑般,如此坐到天明,懷中的女子緩緩在他懷裏消失了。
“白霜!”
孟厲忍不住伸手去抓她,但落到他手中的,就隻有那貂絨大氅。
他皺著眉頭看著空蕩蕩的懷抱,心中忽而升起一個奇怪的想法。
她還在另外一個地方生活著。
不然,她口中的紅玉究竟是什麼人?若如她所說,她是白霜,那她應當隻識得他才是。
這個小騙子,竟是又將他耍弄了一次!果然就不該輕易信了她!
孟厲如此想著,緊皺的眉頭卻是舒緩開,連他自己都未曾發覺,他麵上展現出一片真心而輕鬆的笑意。
仿若春風拂過,公子世無雙。
安如霜醒來時,尚以為天還未亮,她懵懵懂懂地看了一眼窗子外頭,見外頭黑乎乎的,便一頭又倒在床上,抱住了一旁的長條枕頭。
但那枕頭與她昨晚抱的不一樣了。
安如霜皺了皺眉,帶著幾分起床氣將那無辜的枕頭踹了一腳,嘴裏咕噥著:“怎的一點兒都不暖和了?”
紅玉站在床邊正等著她起身呢,昨晚上大小姐將眾人嚇得不輕,今日倒是瞧著正常多了,她抿唇笑起來:“枕頭本就不是個什麼暖和的物件,下次,我再用兔子毛給姑娘填一個枕頭,定然又軟又暖。”
倒也不是要太軟的。安如霜心中想著,像昨晚一般軟硬適中的就很好……
此時,一個桃紅衫子的女子跳進屋子——沒錯,她當真是跳進屋子。
眾人聽見咚的一聲響,她便直接屁股先著地了,一時疼的齜牙咧嘴,小桃連忙去扶她,忙問:“銀子,你怎麼這麼急,有什麼事兒?”
銀子哭喪著臉扭著身子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嘴裏不甘不願道:“我看著那門前有個小水窪……”
安如霜臉上露了笑意,紅玉也撲哧一聲笑出來,指著銀子,前仰後伏地笑道:“姑娘你快看她,她這就是那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屋子裏響起一陣笑聲。
銀子漲紅了臉,安如霜笑著道:“衣服髒了倒是沒甚,莫要傷了筋骨,若是哪裏痛,莫要忍著,記得去尋個大夫瞧瞧。到時來尋紅玉拿銀子便是。”
銀子微微低下頭,一張臉好像更紅了,喃喃道:“謝姑娘!”
待梳洗完畢,安如霜來到門前看向外頭,裏頭尚聽不見動靜,這會兒見仍是陰雨連天,天空暗的很,一時半刻竟是看不出陰雲將散的兆頭。
她皺起眉頭,喃喃道:“這雨竟還不停嗎?”
紅玉在一旁道:“豈止啊,姑娘可是不知道,昨夜又是打雷又是閃電的,那銀龍好像要紮到地上,真是嚇得人心驚肉跳的,大雨也下了一天一夜……”她看著這雨,臉上也帶上了些憂慮。
安如霜不知她在憂慮什麼,隻不過她現在心思沉重,也不想問起。
雖說春雨貴如油,但這雨水連綿,卻並不是甚麼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