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是愣住了。
顧婆婆也想不通，便轉頭小聲問她：“主人還有什麼要交待的？”
洛曲輕哼了一聲，轉而道：“我要她。”
她的語氣清清脆脆的，臉上又帶著幾分小女兒般的委屈情態，好像一個得不到玩具的小童一般。
顧婆婆微微一愣，一時竟未曾想明白她是何意。
反而是安如霜，她轉過身來一雙明眸看著洛曲，麵色變得古怪起來，半晌才張口問道：“你要教我醫術？”
這人說話前言不搭後語，但仔細想一想，也隻能是這個了。
果然，洛曲又咯咯笑了起來，她笑著道：“真是個聰明的丫頭，以後你每日一更時分來此，在此地待一個時辰，不過，我事先告知你，我可是半點不會醫術呢。”
她又笑起來。
安如霜先是微微蹙眉，疑惑地問她：“為何要在入夜之前？”
那洛曲便道：“隻因我瞧不見，到那時，你正好也要瞧不見，可不是妙的很？”
她麵上露出一個狡黠的笑。
安如霜幹笑一聲，隻得附和道：“妙啊，妙的很。那我該如何學呢？”
其實，她應當告訴洛曲，就算是天明時分，若是不掌燈，這地方也不見得能瞧見半分光亮，但這女人的心思真真是一言難盡，不過，若當真如扁問所說的，這女子醫術非凡，一手毒術也是出神入化，那倒是值得見識見識。
聽她如此問，洛曲麵上也帶了些許苦惱之色，她微微歪了頭，發髻挨在顧婆婆的肩頭，長吟一聲才道：“我想到了，你且過來此處。”
安如霜皺了皺眉，剛要抬步行過去，卻被一隻大手攥住了手臂，轉頭便見葉成誌赤紅著一張臉，連忙將手放開，結結巴巴道：“你……你別去！”
方才情急之下，他竟拉了她的手臂，實在是有些逾越了，不免心中譴責起自己的冒犯，但一邊又覺得自己沒錯，因洛曲這個女人實在是太過怪異，若她使出來什麼壞心思，如今他們兩人可是在人家的地盤上，獨木難支，可怎的反抗？
安如霜挑眉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輕聲隻道：“放心，無事。”
如此，便大步往床邊走去，離著床邊愈發近了，她才聞見一股微微的血腥氣，還有其他的味道混雜著，是一股極為古怪的藥味。
隻是這處的寒冷讓她的鼻子幾乎嗅不到其他的味道，但仍還極為堅持地鑽進她鼻端的這些味道，讓人心中有些微微地不安。
離得進了，那豆大的燈光也起了些許作用，起碼，安如霜能看清房間一角堆的那些確實是一堆殘缺的木偶，沒了身子的，沒了頭的，腦袋被削尖的，都橫七豎八地丟在這處，像一堆垃圾。
又像一具又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令人不由毛骨悚然。
其實，若是如此的燈光守著這個女人，安如霜倒寧願什麼都看不見，黑暗雖是極容易引起遐思的，但也是極為寬容的，哪怕你身前真的有一具屍體，你不去想，它便不在。
因為不論怎樣看，也是看不見的，極為公平的黑暗，它遮住了眾人的眼睛，卻擋不住他們疑惑地，探索著的手腳。
安如霜在洛曲床前緩緩站住，她腳步極輕，但洛曲卻還是聽見了。
並且伸出手，麵上掛起一副溫和的笑容，柔聲道：“來，坐在這裏。”
這樣說著，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安如霜看著她一身入殮般的黑衣，又看看那方方正正的床，忽而生出一種自己即將要被鎖在此處的錯覺，她看著那隻包了麻布的手，微微猶豫了片刻。
而後，她握住了她伸出來的手，緩緩坐了下去，即使這個地方讓她壓抑地有些喘不過氣來。
但掌心卻是不由微微刺痛，安如霜皺了皺眉，正想著那麻布上頭莫非還帶了針？便見洛曲翹起了唇角，長長的睫羽微微顫動著，好似立刻便要睜開眼睛看一看似的，但最終還是未曾睜開。
洛曲拿開手，仍是挨著顧婆婆，輕聲對安如霜說：“你要記著，從今日算起，你便隻能活一年了，三百六十五日，你且一日一日算著，莫要等到第二日要死了，你才開始慌張起來。”
這樣說完，她嘁地嗤笑一聲：“那樣多不好。”
安如霜麵色不變，手掌也仍在她的手中，但安如霜的身子卻好似冰塊一般，迅速僵了起來，她看著還是那副淡然的模樣，但若有人來推她一下，她定然要整個人都僵直著倒下去。
這並不是她有多麼害怕，隻是，在這個洛曲說話的時候，安如霜便察覺到，她全身都不聽使喚了，好像一塊冰，又好像一塊木頭，她張了張嘴，又發現她連舌頭竟也翹不起來了。
如若有旁人摸她一下，定然會被她的溫度嚇到，因為她緩緩冰涼起來，像個死人。
葉成誌還在遠遠觀望著，見安如霜未曾有什麼表情，那洛曲也是一副親昵模樣，這才放下心來，裹緊了衣裳，依靠著牆壁，等待著這位大小姐。
但安如霜如今，連眼淚都不歸她自己來管理了。
顧婆婆也發現了安如霜的狀況，轉頭便皺眉喚了一聲：“主人？你這是作何？”
她不欲在此傷人，更不想傷這個丫頭，這丫頭雖出言不遜，但卻是個機靈善心的。
洛曲無雙的麵目上並沒有什麼波瀾，隻是懶懶應了一聲，揮了揮未握著安如霜的手，輕聲隻道：“我都說了一年麼，怎可能現在死呢？那不是汙了我的名？阿思你這脾氣愈發地不穩重了。”
說到最後竟然還要埋怨一句顧婆婆。
顧婆婆輕歎一聲：“主人既然要收她，如今又何必……”
誒，便是教出來，怕也不過是教出了一個仇家吧，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
洛曲麵上掛上一抹嬌俏的笑，她的手輕輕拿開，落在安如霜的肩頭，然後像撫摸偶人一樣，緩緩從她的肩頭落到她的手指，又問安如霜：“你不覺得這樣很好玩嗎？”
半點都不！
安如霜隻剩一雙眼睛尚且靈活，但洛曲卻是個瞎子，完全瞧不見她如今吃人般的眼神。
故而洛曲繼續道：“莫怕，今日不過是提前讓你試一試，此毒，名為未亡人，嗬嗬，名字是不是很好聽？從今日起，我會在一年內將我畢生所學都教給你，但你……”
她緩緩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