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說著,洛曲麵目猙獰起來,一手攥住那人偶的身子,又一手不知去摸什麼,待她拿起來,安如霜才看清,那竟是一把寒光閃閃的小刀,隻是這刀子不過一指粗細,上頭包著厚厚的布料,隻有下頭露出光亮的刀尖兒。
洛曲拿著這把刀,便狠狠地在人偶上劃下一刀又一刀。
那‘阿問’的腦袋,便又更尖了幾分,適才還能搗藥,如今隻能穿針了,那一張臉上統共就隻剩下一個眼睛能看清了,真真淒慘的很。
安如霜心中一抖,便不由咯吱咯吱咬著牙,哪怕知曉如今扁問身陷囹圄,心中卻仍不由自主暗暗罵起扁問這個老匹夫。
何時惹得這孽債,竟讓她們來還?
這老匹夫真真不地道!
如此想著,那洛曲待狠狠地劃了數刀之後,才緩了口氣兒,又換上了一副柔風細雨的麵目,指尖兒一抬,便將手中被削的不成樣的人棍給丟了出去。
而後,一聲悶響在眾人耳邊響起,緊接著是嘩啦一聲,好似是什麼倒塌了的聲音。
兩個小東西就骨碌碌順著溜滑的地麵滾到了安如霜的腳下,她皺著眉頭看過去,卻見這兩個木偶看上去都如同方才在洛曲手中見的那個,隻不過被削的淒慘模樣略有不同罷了。
但大致還能看出是同出一源的。
她仔細往那處看了一眼,見黑乎乎的一堆,這燈光實在太暗,她怎的都看不清明那是什麼,但看見腳下的這兩個小人偶,她心中不由寒涼了幾分。
不會吧?
這洛曲三十年就做這個了?
不過是電光火石間出來的想法,安如霜尚且不能篤定,轉頭便又看見洛曲伸出她那一隻細長白皙的手,顧婆婆便連忙將一個巴掌大小的一個木條放在了洛曲手中。
洛曲便一手拿著那木塊兒,一手拿著閃著寒光的尖刀,在這木塊的頂端處刻下去!
顧婆婆轉眼便看向安如霜,一雙眼睛之中帶著些許無奈,好像再說:如今你總該清楚了吧?
安如霜忍不住便心中一顫,心中想著,說不定這洛曲接到扁問的絕筆信,心中正開心呢,自個兒如今萬萬不能提起營救扁問之事,至於醫術,想來這洛曲也不會聽扁問一言。
但是,她首先得絕了洛曲與二皇子接觸的可能性,若以後那所謂的‘靈丹’,當真煉製出來,便是誰也無法挽回了。
這樣想著,她喉頭微動,半晌才道:“你既然恨他,你就不想親口問問他,或是直接給他一個巴掌?你恨他的方式,莫非就是在這處苟且活著,整日刻這些破破爛爛的木頭,做這些無關痛癢的事嗎?!”
安如霜忽而抬高了聲音,她聲音本就清脆,如今倒是頗有氣勢,令眾人不由俱是愣怔起來。
葉成誌在後頭望著安如霜,心中一時著實不明白這女子是不是真想要幫師傅……
顧婆婆睜大眼睛看著安如霜,而後目光又落在了洛曲身上,她唇角微動,好似想說什麼,卻最終未曾吐出一個字來。
洛曲也轉過頭來‘看’著安如霜,她閉著眼睛咯咯笑起來,好像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兒一樣。
安如霜頭皮發麻,生怕她又像方才那般。
不過這次還好,洛曲隻是咯咯笑了兩聲便收斂了,她胸脯微微起伏著,想來方才那種歇斯底裏的情緒也是極為耗費體力的。
收斂了笑意,她的麵容變得像冰一樣寒冷起來,淡淡問道:“你可知道……阿問為何不收你?”
阿問兩個字,她說的極為平和,安如霜卻是深吸一口氣,在心中斟酌又斟酌後,最終卻是選擇按照扁問老先生的原話來說。
遂低眉斂目道:“老先生說,我學醫並不是一心隻為救人,殺心太重,動機不純,故而他不教。”
洛曲翹了翹唇角,冷笑道:“道貌岸然,活到這個年紀,他仍還是那副樣子。”
聽她這樣說,洛曲眼前便似乎能看到那個男子,他長身玉立站在門前,責問自己,然後指著大門讓她離開:扁氏門下不收會殺人的醫者,從今日起,你再不可行醫!
這個男人,這個可笑的男人,這個狠心的男人!
落到絕境,也是他活該,為何她心中卻仍舊是隱隱地痛,好像有幾萬隻螞蟻在啃咬著她的心一般,令她心中痛楚難當!
洛曲緊緊攥著那木頭,木頭不過被劃出了一隻眼睛,看起來似個獨眼俠一般,她緊緊攥著,另一隻手中的小刀便惡狠狠地落下去,卻直直地紮入了雪白的手背之中。
鮮血瞬時便噴湧出來,滴落在她寬大的紗袖之上,卻隱沒在一片黑暗當中,還有一些鮮血滴滴答答落在了木偶上頭,木偶飲了血,便成了個紅臉,看著滑稽得很,好像個來自閻羅殿的夜叉鬼。
顧婆婆被嚇了一跳,臉色灰敗,似乎下一刻便要哭出來,她咬著下唇強忍著,極為熟練快速地從床榻的一邊拿起一個小小的匣子,很快地為她包紮了手。
但這些事做完,她也沒有說一句話,眼淚在眼眶裏滾動著,卻一滴也沒有落下來。
安如霜亦是被她嚇得倒吸一口冷氣,她卻攥緊了拳頭,不說一句話。
那傷很快便處理好了,洛曲仿似不記得之前的事一般,又拿起小刀繼續對著那木偶削削砍砍,木偶被她削成了棍子,好像之前他們看到過的那個一樣,轉手被丟在角落裏。
這樣冷寒的地方,安如霜二人卻是出了一層薄汗,將貼身衣裳都染濕了。
“阿思,我乏了。”過了半晌,洛曲皺起了眉頭,嘴裏喃喃說著。
顧婆婆這才說:“那主人便歇著吧,我讓他們離開這裏。”
洛曲咕噥著應了一聲,好像看不見安如霜二人一般——唔,她確也是看不見,就如此躺下,和衣而臥,被血染濕的衣裳也未曾更換。
顧婆婆抬頭看向安如霜二人,還不待說些什麼,安如霜便張口道:“我們這便告辭。”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隻道:“再不會來叨擾前輩了。”
看著洛曲,心中卻不由想著,就算是那朱瀚來了此處,若是想要說服洛曲與之合作,恐怕也是難得很,想來那‘靈丹’並不是洛曲煉製的,她以後再來,也無甚麼用處了。
顧婆婆麵色淡淡,隻看著二人不言語。
那已然躺在床上的洛曲卻是朗聲道:“你怎能不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