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響起，那閉著眼眸的黑衣女子便轉頭看向他的方向，仍是唇邊噙著笑意，一副溫柔模樣。
顧婆婆卻冷了臉，她惡狠狠地瞪了葉成誌一眼，伸手便撿起來一個黑乎乎的物件兒，直接衝著葉成誌伸出的手丟了過來！
從牙縫中漏出兩個字：“無禮！”
著實，這樣當真無禮。
葉成誌雖說躲開了那小物件兒，卻麵色漲紅，低頭去看那黑乎乎的物件兒，原是一截兒木頭，刻的乍一看像個人，仔細一眼，卻是個四不像，哪有什麼人嘴巴長在腦門兒上頭呢？
真真是亂七八糟。
他心中正想著，便見一旁的少女彎腰卻將那四不像的木刻件兒抓在手中，仔細看了半晌，才出聲道：“這個木偶人可是洛曲前輩的？”
她知洛曲瞧不見才這樣問。
那葉成誌卻是咧了咧嘴，這個玩意兒哪裏看著像人？那腦袋尖的可以搗藥了，一張臉看著也是詭異的很。
但洛曲聽見她這樣問，卻是麵上霎時便帶了些許焦急之色，伸手摸索著前方的空氣好似想要抓住什麼似的，張口隻道：“是我的，那人偶是我的。阿思，我的人偶去哪兒了？”
顧婆婆冷眼瞪了安如霜一眼，伸手便把那木頭做的四不像人偶在她手中抽回來，而後又輕輕柔柔地放到了洛曲在空中亂抓的手心之中。
嘴裏柔聲說：“主人莫急，人偶在此處呢，方才隻不過滾落到了地上，被這位安姑娘給撿了起來。”
她這副春風化雨的模樣，倒是令安如霜二人很是驚訝。
洛曲小心翼翼地摩挲著那四不像人偶，好像這是個什麼不得了的寶貝似的，讓她一刻也不舍得放開。
安如霜與葉成誌二人看著她的動作，不由心中都起了疑慮，隻不過，就算是疑慮，也是各不相同的。
安如霜想著，這人莫不是已然神誌失常？那又如何在三年後成為朱瀚的作惡之手呢？若那靈丹不是這女子煉製出來，那她又該去哪裏尋那個煉製靈丹之人呢？
而那葉成誌卻在一旁想著，看這洛曲的模樣，想來與他師傅並無多大的關聯，如此的女子，莫非是師傅單相思？而且，看這女子心上好似還惦記著一個，雖說長相很是不著四六，但也勉勉強強算是個人。
不過，那今日辛苦這一趟不就是白跑了麼？
想到此，二人對視一眼，皆不由腦殼作痛。
但就這時，洛曲的口中卻好似喟歎一般喚出一個名字：“阿問，阿問……”
這樣叨念著，她的眼角便有兩行瑩亮的淚水緩緩滑下來，美人垂淚，著實令人心痛。
但想想扁問老先生那張幹皺的臉，雖說依稀能瞧得出青年時期的英姿勃發，但此時的模樣與這少女若再放在一處，便怎的想，怎的別扭了。
安如霜還好，葉成誌與他師傅朝夕相對，聽聞洛曲口吻纏綿，在這冰寒的臥室之內，渾身最後一點兒熱乎氣兒也瞬間跑光了，直挺挺地打了個寒戰。
洛曲摩挲了半晌，才將那四不像的扁問放在身邊，而後極為準確的抬頭‘看’向安如霜，此時麵上已帶了幾許哀愁，柔聲問道：“你便是那安家大小姐？阿問上次薦來找我學醫的？”
聽她這樣叫著阿問，安如霜強撐著麵色不改，心中雖知曉她也瞧不見，但自小的禮儀卻不容許她在盲者麵前失了禮儀。
安如霜麵上帶著微微笑意，衝著這洛曲前輩一拜，口中恭恭敬敬隻道：“正是，小女姓安，名如霜，上次無意間知曉了扁問老先生的身份，卻無緣成為其徒，但老先生憐我一片誠心，才讓我跟隨前輩學習醫術。隻是……”
前事道明，安如霜便話鋒一轉。
那洛曲果然柳眉微挑，疑問：“隻是甚麼？”
顧婆婆皺起了眉頭，抬眼看了一眼安如霜，心中想著，這女娃兒子不會想在主人麵前狀告川穹吧？卻見燈光之下，她眉目平靜，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她緩緩抬頭看向洛曲，唇邊的笑意早已收斂了，緩緩隻道：“隻是，小女此次來此，不是為了學醫之事，而是為了扁問老先生此次的劫難……”
安如霜頓了頓，那葉成誌便搶著在一旁說：“洛曲前輩既然這樣關心師傅，定然是願意救他的吧？”
他此話一出，安如霜不由皺了眉頭，葉成誌做事太過莽撞，也怪自己隻說有辦法救扁問，卻未曾將這其中曲折與他說明白，到了如今，這葉成誌自然便以為，能救扁問的人就隻有他們辛辛苦苦求見的這個女人——洛曲。
但安如霜卻不這麼認為，三十年的離別，多麼深的感情都會變薄，情到濃時濃轉淡，佳偶不成恨意生，這都是極有可能的。
況且，洛曲的狀況實在是詭異。
但葉成誌卻不了解女人，他如今著急的隻有扁問的性命，自然想著早些要到答複是最好的。
兩人同時聽得那洛曲輕笑一聲，笑意微微帶著幾分尖銳冷厲，直讓二人心中有些發突。
再去看洛曲的臉，卻仍是那般地柔弱無助，燈光的映照下，安如霜甚至還看到她未幹的淚痕。
方才抱著那木偶人的情景，亦是曆曆在目。
但洛曲的笑聲漸漸地愈發地大，漸漸就變成了尖笑，狂笑，令眾人都不敢相信，這夜梟般的笑容竟是從她的口中發出的。
那般尖銳且淒厲。
顧婆婆隻是在一旁垂著頭，她背對著光，二人都看不清她的麵目，亦不知曉她是什麼表情，故而無從判斷，這洛曲如今到底是不是常事。
隻不過看她動也不動，想來這種事情已然不是一次了。
兩人便咬牙忍著聽她笑，那笑聲好似魔音貫耳一般。
待她終於笑地累了，停下來了，兩人才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
卻見洛曲坐在榻上看著二人，她麵色慘白，陰森森地問：“是誰告訴你，我關心扁問？”
葉成誌一口氣噎在喉嚨裏，不由暗暗地往後退了一步，抓住了門框。
洛曲也並不要他的答案，隻自顧自說：“我恨不得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