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霜微微一顫不由轉頭看向大哥,卻見他站在門口,已然停住了腳步,他懷裏抱著空青,微乎其微地衝著安如霜點了點頭。
不隻是安如霜,便是大男人葉成誌如今也是嘴唇發白,開始還好,但走了沒兩步,他便扶著一旁的柱子,哆嗦地不成樣子——這實在不怪他。
要知道,在淋雨之前,他還被眼前這個大小姐潑了一盆冷水。
是的,那可是真真正正的一盆冷水。
如今那寒冷反著勁兒地從腳底冒上來,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凍僵了。
安如霜背後也濕了,雖隔著鬥篷,亦是隻覺得一股冷意從後背直直地鑽到頭頂,而後又散到四肢百骸之中,冷的她直想奪路而逃。
但過了半晌,她極為鎮定地轉頭看了一眼正在哆嗦的葉成誌,緩聲道:“葉大哥,你且先在外麵等我罷,稍後我再來尋你說明。”
那葉成誌整個人都在滴水,幾乎要僵住一般,但卻仍是牙齒打著顫,語不成調道:“不……我……我同你……一道去……”
說著,往前慢蹭蹭邁了一步,好像行將就木的老人一般。
安如霜暗暗歎息一聲,又道:“那你慢慢走罷。”
如此說著,便大步往前頭走去,她心中清楚的很,愈是這樣慢,那寒意便侵襲地越快幾分,尚且不如這樣大步向前,倒更可能暖和幾分。
廳堂裏頭並沒什麼值得一觀之物,唯一值得說的唯有二字:空曠。
大多人的廳堂之中都會有桌椅屏風之類,且有花草作為點綴,但這廳堂之中,卻是什麼都沒有,空蕩蕩的,但廳堂空間卻被一些黑箱子占據了大多地方,這些黑箱子一個摞一個,占據了桌椅的位置,但看上去便有極為厚重的感覺,大雨之中,亦沒有什麼光芒,看上去隻覺陰沉壓抑,令人喘不過氣。
安如霜皺起了眉頭,心中泛起一種詭異的沉重感,轉身便穿過小門,進了裏間。
進去之前,安如霜轉頭看了一眼,見葉成誌還在那處哆哆嗦嗦,走的極為緩慢。
她便極為利索地進了屋。
臥室之中隻有一張床,一張看起來極為破舊的木床,木床之上有個女人和衣而臥,而上次見過的顧婆婆就坐在榻上,一動不動的,像個木人一般。
屋子沒有窗子不透光,看上去黑乎乎的,更是讓人心頭壓抑三分。
隻有那顧婆婆身旁的小案上,有一抹微弱的燈光,有一點點風吹來,它便掙紮著,一副將要熄滅的樣子。
燈光雖是微弱,但透過這微弱的燈光,安如霜看到她的腳下,地磚正散發著澄澈的光亮,看上去好像一柄利刃,正發著微微寒光。
她矮下身子,以手觸地,瞬時便感覺到了徹骨的冰冷通過手心衝進身軀,安如霜微微打顫,而後緩緩站起身來。
本就看著這屋子不同尋常,外頭也覺察到了這徹骨寒意,隻是她卻未曾想到,這寒意竟是此處散發出來的。
那顧婆婆看她動作,這才抬了抬眼皮,不緊不慢地囑咐一句:“雨天地滑,且慢些走。”
安如霜皺了眉頭,心中卻是道。不是雨天地滑,而是冰天雪地。
因為這內室之中所用的地磚,俱是一塊又一塊的寒冰。
誰會在臥室之中塞滿寒冰?
安如霜眉頭不展地看向那帳中人,愈發覺得她毫無生息,仿若死人一般,如此想著,她心中卻是有一股寒意散發出來,這寒意比之方才更甚,幾乎要將她整個人凍僵了。
她站在門口,身後也有細微的腳步聲響起來,安如霜心道,應是葉成誌到了。
如此想著,卻也不回頭,隻是看向顧婆婆,深深吸了一口這冰冷的空氣,輕聲問道:“洛曲前輩可是還未起身,不若我在門外稍候片刻?”
這番話,雖聽起來好似沒有什麼波瀾,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說得是如何戰戰兢兢。
生怕聽見這顧婆婆口中否定的回答,不管是她,抑或是扁問,葉成誌,許許多多的人都承受不起這個回答。
顧婆婆看著她,她想要放鬆些許,卻緊張更甚,隻能緊緊攥著拳頭,將脊背挺直了。
顧婆婆的聲音像臘月的寒風般嘶啞著飄過來,與她看上去嬌俏的容顏極為不符。
“這信,當真是扁問所書?”
安如霜這才將目光落在她的手中,借著後頭燈火如豆,也能看清顧婆婆手中的一片白,原來那封寄托給大哥,而後又被大哥轉給川穹的絕筆信,現在正在顧婆婆的手中。
她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懇切道:“這封信當真是扁問老先生所書。”
話音剛落,身後便又傳來一個牙齒打戰的聲音:“我,我能作證!這封,這封信,確是我師傅親筆!”
顧婆婆瞟了他一眼,瘦高的七尺男兒如今已在這冰窖般的臥室之中蜷縮成了個大蝦模樣,她鼻中哼氣,喃喃自語道:“這扁問收的徒兒一個比一個不濟事。”
說完又看向安如霜,心中叨念著,這丫頭倒是看著靈巧的很,隻不過扁問那廝竟已傳了銀針,真真太賊!
如此想著不免又是忿忿哼了一聲,又轉頭看向那帳子裏頭,對著那個和衣而臥的女子道:“主人,他們已經到了。”
那女子仍緊緊閉著雙眸,過了半晌,她紅唇微啟,才輕聲道:“那便讓他們過來罷。”說罷,她伸出手來,寬大的紗袖滑落,露出一截兒白玉般無暇的手臂。
顧婆婆連忙托住她的手腕,將她扶起來,待這女子端正正地坐在了床榻之上,顧婆婆才轉頭知會安如霜與葉成誌二人,道:“你們且過來拜見吧。”
安如霜緩步到了床前,借著如豆的燈光看著這女子的麵貌,卻是不由微微瞪大了雙眼,心中著實吃了一驚!
這個女人,雖如今是閉著眼眸,卻也能看出她的無雙容顏,她端坐著,唇角微揚,麵貌嬌美,沒有一絲皺紋,脖頸潔白而細長,高雅而安靜。
看上去,好似二八年華的妙齡女子。
雖說顧婆婆這張臉也不曾衰老,但這女子看上去,算作顧婆婆的女兒,感覺都要太小了!
葉成誌更是吃驚,嘴巴打著結兒,手指顫巍巍指著這女子問:“這……這人就是洛曲?”
怎麼可能?洛曲不應該是垂暮老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