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在反反複複地強調，她隻不過是個路過的人，所以他連她的名字都不問。
而她也謹慎地不接受任何來自外界的好意，實則，比起眼前這個女子，他更相信杜勇所說的，至少杜勇從不敢在他麵前滿口謊言。
這種質問似的口氣令安如霜不由皺了眉頭，她看著眼前的男子，雙目微紅，雙手亦是緊緊抓緊了衣袍。
孟厲看著她，不曾轉開眼眸。
時光一分一秒緩緩過去，在他以為她今晚便不會再開口時，卻聽她歎息一聲，向杜勇離開的方向遠遠望過去，沉聲隻道：“好，我告訴你理由。他說的確實有些許是對的。”
安如霜一邊說著，一邊微微抬了眸去觀察雲然的臉色，見他繃著臉看過來，又瞬息垂下頭去，隻露出半截蒼白的臉頰。
“嗬！這麼說來，你是鬼？”
孟厲顯然不信，他嗤笑一聲，黑眸之中盡是嘲諷，大步走到這女子的麵前，有力的大手便直接鉗住了安如霜纖細的手腕，將她拉進一步！
安如霜驚叫一聲，沒成想他突然發難，掙紮道：“你作甚？”
“我倒是更該問你想要作甚！”他冷眼看著安如霜：“你不是鬼嗎？你為何不逃？你不是很擅長憑空消失的嗎？”
他一個接一個的問題落在安如霜身上，但更像是憋悶許久的發泄之言。
安如霜咬咬牙，一張清秀的臉頰瞬間猙獰了些許，本姑娘還不爽夜夜被丟在這大漠吃冷風呢！
好，既然要清算舊賬，那算就是了。
左右她又沒甚心虛之處，這將軍的一條命還是自個兒壯烈一遭換來的呢!
“誰說我是鬼!”她猛地抬起頭瞪著孟厲，小小的人兒身上忽然爆發出了無與倫比的氣勢：“雲然！虧你還是個將軍！你忘恩負義便算了，如今還敢來這般質問我，你知不知道本姑娘在這兒都是因為你，要不是你，本姑娘早早……早早便投胎去了！”
本來還想提起給玉皇大帝奉茶的事兒呢，不過想了想，她此時過於悲慘，還是用鬼的身份更符合些，不然怎的讓這個冷麵將軍心懷歉疚啊！
孟厲輕描淡寫地看了她一眼，下結論道：“不可能，我從不殺女……人，你尋錯人了。若你當真是鬼，那還是早早投胎去吧。”
就這樣？這人還當真是人殺多了不怕鬼啊！
安如霜皺著眉，冷笑一聲道：“你當真不記得我？還是，心中有愧不敢想？”
孟厲看著她，心中將自己知曉的女人都閃過一遍，而後極為篤定道：“姑娘，你當真尋錯人了。”
“尋未尋錯人我清楚得很！”
安如霜惡狠狠點著他的胸膛——嘶！這人不會在衣裳裏頭還穿著戰甲吧？怎的這般硬實……
“反正我也要回去了，告訴你也無妨，我名白霜，將軍可耳熟？”
此時孟厲才訝異起來，眸光若刀鋒般銳利，落在安如霜的臉上。
而後他嗤笑一聲：“荒唐！是何人讓你來此的，故作玄虛，想要蒙騙於我！”說著，本就冰冷的聲音愈發鋒銳起來，帶著濃濃殺機，令人喘不過氣。
“何為荒唐？我看你才真正荒唐！”
安如霜冷哼一聲，雙眸微紅卻氣勢不減：“一個將軍，竟還信那些隨口拈來之言，我本都要投胎去了，你何必要再弄一匹白霜來束縛著我？！”
如此說著，安如霜也心中委屈起來，死便死了，還要給這人做牛做馬！
好容易她回來了，怎的這處又出來一隻白霜，如今隻得夜夜無奈奔波，她倒是當真想知曉，這人於她究竟有甚的恩情？！
孟厲終是被這盤問給問的啞巴了。
他看著麵前這個小巧的少女，按說，就算是白霜成精，也應當是一張馬臉，這女子麵貌倒是選的甚合他心意……咳，想遠了。
不過，她這幅樣子當真不似作假，隻不過這女子慣會說謊，但此番說的如此荒誕之言，他竟是有幾分信了。
“如此說來，你當真是鬼？”
夜半來白日去，剛剛好的習性，就是生的不怎的青麵獠牙，頗為對不起這個字。
安如霜咯吱咯吱咬著牙，半晌，惡狠狠地點了點頭，承認了。
“是，白霜是鬼。”
心中卻是長呼一口氣，幸好她家祖宗不是白姓。
“那你為何之前不說起此事？”孟厲皺眉看她。
誰能知曉你竟是當真不怕鬼啊，安如霜唇角微抽，將身上的鬥篷裹得緊了些：“世人皆畏懼，自然不敢提起……”
二人幹脆坐在沙丘上，自上一個擋了劍白霜說起，直說到如今趴在沙窩之中的白霜，月亮漸漸地滑了下去，眼看著東方微亮，晨曦初露。
看看麵前少女，孟厲麵色微沉，半晌才極為誠懇地問道：“既此事是由我造成，那不若，我差人去尋個道士……”
“不可！”
安如霜連忙高聲製止，誰知他尋來的道士靠不靠得住，如今狀況本便詭異，若是她後頭便當真回不去了，被塞入地府投胎，那不就慘了？
感覺到孟厲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連忙道：“這都是命數，外物是更改不得的，更何況，最多再過半月，我應當便不會再出現了。我可是你的恩人，這段時日，按說你便應當護著我的！”一副有恩必報的口吻。
待生辰宴過了，她便去尋那無塵和尚，莫管是哄的還是騙的，她也不要再入夢到這荒漠來了！
如此想著，唇角便帶著幾分俏皮高高翹起，一張嬌俏的小臉上卻俱是堅定之色。
孟厲深深看她一眼，卻見那鬥篷有些散了，伸手想要將鬥篷緊一緊，口中說著：“好，那便隨你……”
他的話戛然而止，鬥篷從他的指尖滑到了沙地之上，方才還鮮活俏皮的少女轉眼便沒了蹤影。
緊接著，孟厲身後便忽而響起一聲怪叫，他皺眉回首。
卻見早早便離開的杜勇去而複返，他臉色蒼白，滿目驚懼，軟著兩條腿撲在大漠裏，嘴裏大喊著：“有鬼啊啊啊啊！”
當真是不巧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