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初露。
紅玉正伺候安如霜梳妝,便聽得‘吱呀’一聲,趙小桃推開門走了進來,俏臉緊繃著,一副暴風驟雨後的平靜模樣,手中還拎著一個紅漆食盒。
銀子正站在衣櫥旁,不由笑問:“今個兒小食堂還挺早的,隻是姑娘說著要去陪夫人用朝飯的,小桃姐怎麼還跑一趟?”說完便拎出了一身衣裳,轉頭看向安如霜:“姑娘,這個可行?”
方才但凡亮些的顏色都被姑娘給駁回了,她好容易尋到了這個百蝶裙,淡雅的蓮青色,看著十分雅致。
紅玉回頭瞅了一眼,插嘴道:“這都是上一年做的衣裳了,都城不怎的時興,我上次可是聽紅樅說,這都城之中啊,水波錦火的很,隻是,有價無市。”
銀子在一旁哦了一聲,繼續道:“今個兒姑娘不是要去選樣子麼,說不定有水波錦呢!到時候,咱們也能開開眼。”
安如霜拈起一支玉簪簪入如雲的烏發之中,隨口便道:“就這件罷,我看著還成,今日的飯菜既然領了來,你們便吃吧,我去陪爹娘。”
幾人忙應了一聲,趙小桃卻是將那食盒放在桌上道:“姑娘,這不是小食堂做的。”
紅玉疑惑地看著她:“那是你出去買的雜食?上次嬤嬤可是說過了,不許小姐再吃外頭的雜食了,不然……”
安如霜看著那食盒,眸中卻是多了一份了然,待紅玉嘮叨完了,才開口問:“可是程掌櫃送來的?”
趙小桃瞪大雙眼,驚呼道:“小姐怎麼知道?”
紅玉也微微一愣,看向那紅漆食盒,皺眉道:“小姐不是說了三日後才去考核他麼,這麼急不可耐……”
銀子倒大致聽說了這程掌櫃的事,隻不過是被趙小桃和紅玉大概簡化了些,總的來說,就是小姐救了一個飯齋掌櫃。她也在一旁好奇地看著那食盒,其中傳出來誘人的香氣,令她口中滾了滾口水。
安如霜輕笑一聲,走過去便將那紅漆食盒掀開了,食盒共有四層,隻見最上頭是一道甜品小食,形似鴛鴦交頸,精致之餘,散出微微的甜香味兒。
第二層,是一元寶盅,那元寶盅肚兒內的仍還滾燙熱乎,第三層是一道涼拌蓮藕,看著當真是賞心悅目。
眾人巴巴地瞧著安如霜將最後一層揭露出來,不由麵露訝異之色,原以為這底下會是一道熱羹,卻不曾想,竟是一個小小的黑陶罐子,罐子之上還裹著紅封,其上唯有一個小字,已然斑駁不清,勉強看的出來正是‘仙’字。
這是何物?
看著這個小罐子,安如霜隻覺頗為眼熟,她微微挑眉,卻是怎的都想不起在何處見過了。
一旁的紅玉卻是疑惑道:“這人送飯菜便送,怎的還竟給姑娘送酒呢?”
安如霜卻是眼前一亮——酒?
對了,正是這酒!
但她明明記得,這酒乃是番邦進貢來的啊,那時朱瀚舉辦了一遭仙酒宴,皇帝甚是喜歡這酒,後朱瀚便將所有的仙酒都進貢給了皇帝,在盛都之中,瞬時便被傳成了禦酒,一罐仙酒竟是值得上萬兩黃金之數……
那時的仙酒幾被奉為聖物,在盛都之中,尚有一詩流傳:仙酒不醉人,益我俗人身。酒味既冷冽,酒氣又氛氳。眼前舞淩亂,送我上青雲。
但是,後來皇帝駕崩,這酒便仿若忽然消失一般,再不曾聽過了。
她的手指落在微涼的酒罐子上,不由微微一顫。
“姑娘?”
耳邊忽然響起喊聲,安如霜才回過神來,見紅玉一臉疑惑看著自己,這才道:“無事,程掌櫃倒是極為有心的,隻是一大早不適合飲酒,你且去小廚房囑咐一下,今日煮上些消暑的羹湯,等下便一同帶到正院裏。”
紅玉連忙應聲去了。
銀子在一旁又問道:“姑娘,這酒要收起來嗎?”
安如霜搖搖頭,隻道:“不必,放在這處便是,我還有其他用處。”
此話卻是惹來趙小桃一個疑惑的眼神,銀子倒是乖乖應下了,將那酒取出來,放在了桌上,自從上次的事之後,她便懂事了許多,也逐漸有了大丫鬟的樣子,不再毛毛躁躁。
半個時辰過去,待羹湯好了,安如霜一行才離了流溪閣,往正院去了。
但方到了正院門口,便見墨竹正往外頭走,她見了安如霜,麵上掛著笑,隻道:“可真是巧了,夫人剛讓奴婢去請姑娘,這不是前幾日姑娘身子不好,也沒怎的在這用飯,如今夫人吃飯都沒什麼胃口了。”
“娘親可用飯了?”
安如霜眉頭輕蹙,娘親的身子在這段時間確實清減了許多。
墨竹往屋裏看了一眼,滿目憂心地搖了搖頭,隻道:“方才端上來了,夫人不過用了兩口,便又讓端下去了。”
“我知道了。”
她轉頭看向紅玉,伸手將那食盒拿過來,隻道:“我去看看娘。”轉身便獨自進了門。
門框微響時,安氏正靠在榻上假寐,聽見聲音以為是墨竹回來了,便喚一聲:“墨竹,囡囡如何了?”
聽見這個熟悉的稱呼,安如霜唇角微微一翹,伸手將那紅漆食盒放在了桌上,隻身進門笑著喚了一聲:“娘!”
安氏見了女兒很是欣喜,忙站起身來,伸手摸摸她的發,又捏捏她的肩頭,半晌才歎息一聲道:“怎的兩日不見,又瘦了這麼多,都摸不見半兩肉了……”
一副擔憂不已的語氣。
安如霜苦笑一聲,卻是伸手抓住安氏的雙手嗔道:“這都城之中都是長身柳腰的,要依著娘說的,若是吃成個球,說不得以後便要滾著走了,定然是要被纖纖和明月笑話的!”
雖知她故意繞開話頭,安氏卻也忍不住笑起來,伸手一戳她的腦門兒,佯怒道:“哪有如此說自己的?”
見她笑了,安如霜也眉眼彎彎笑起來,此時才道:“娘還沒用朝飯,便吃一些吧,我昨個兒出門時,碰見個極好的廚子,娘也嚐嚐他的手藝。”
安氏本想搖頭,但看安如霜一臉期待,想著有幾日都未曾一同用飯,不由便點了點頭,隻道:“也好。”
待那紅漆食盒揭開,她才不由微微訝異起來,且說鴛鴦餅入口酥脆,心中軟糯,真真是極好的口感,再說那元寶盅,熱氣被悶在金黃色的南瓜裏麵,一勺下去,裏麵的湯菜浸潤著南瓜獨有的香氣,餘味悠遠。
“這是何人做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