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齋的位置頗為偏僻，在一個小巷子裏，兩扇門大敞著，門口沒有一個人。
紅玉也湊過來瞅了一眼，而後轉頭看向趙小桃，笑問：“這百味齋怕不是要關門了吧？”
“怎麼會！這百味齋可是附近最大的館子了呢！”趙小桃強著嘴，但看著眼前的店麵，心中也不由得一陣發慌。
“姑娘，要不然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吧，你看這裏……”紅玉搖搖頭。
安如霜不動聲色地挑了眉頭，微微一笑道：“無妨，下去看看再說。”
她也想知曉，未來在盛都盛名難當的百味齋，怎麼會是如今一副場景。
幾人下了車，趙小桃一馬當先衝了過去，跑到這百味齋的門口咚咚咚地拍起了門板。
“小二，小二！人都去哪兒啦……”
安如霜噙著笑瞧她，紅玉也抿著唇笑。
過了半晌，趙小桃都喊的累了，才聽見一聲低沉的回話：“誰啊……吵什麼吵？”
好似三天未睡一樣，聲音當中帶著疲憊與不耐。
而後，一個瘦弱的男人便從陰影當中走出來，乍接觸到陽光，他皺了皺眉，一副厭惡模樣，便又往回退了一步，一張黑沉的臉在陰影中，眯著眼掃了一眼幾人。
看見這男人，安如霜不由唇角微抽，若不是小桃說這處是個館子，單看這個男人，其儀表還不如這大街上紮堆的乞丐呢！
且說這張臉，他清瘦得很，下巴尖的幾乎能紮人，滿臉胡茬，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一雙眼睛要睜不睜的樣子看起來頹廢得很，看起來接近而立的男人，也未曾束發冠，頭發鬆鬆垮垮攏在腦後。
再說這衣裳，一身淡藍短衫歪歪斜斜掛在臂膀上，上頭汙跡斑斑，除了領子邊上還保留著藍色本質，其餘地方都已經變成了灰撲撲的顏色，說不清的油膩味道混合著酒氣撲鼻而來，令眾人退避三舍。
趙小桃看著這人，幾乎要傻了，過了半晌，才揉了揉眼睛，一副不相信的語氣問道：“程……程掌櫃？”
耷拉著眼皮的男人這才挑眉看了趙小桃一眼：“……你是誰？”
顯然早就不記得趙小桃了。
趙小桃忙道：“我……我，我曾經沒飯吃，你施舍過我飯菜……”說著又連忙往安如霜身上一指，興衝衝道：“程掌櫃，我請我們家大小姐過來用飯了，你這……”
她實在不知該怎麼說。
紅玉暗搓搓地往安如霜身邊湊了湊，低聲道：“姑娘，你看他那副樣子，我們還真要在這兒用飯啊？”
安如霜定定看她一眼，卻是未曾言語，紅玉也連忙垂首緘默。
那男人聽聞趙小桃如此說，嗬嗬輕笑了一聲，而後，他笑聲愈發地大，笑的前仰後翻，眼淚都掛在了眼角，好似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
趙小桃忍不住一個字一個字地回想自己說的話，不過是請小姐過來用飯，有什麼可開心呢？竟還是一副要笑斷氣的模樣，這程掌櫃的笑點也太不同尋常了吧？
待他笑過一個回合，趙小桃連忙插嘴：“程掌櫃？你沒事吧？”
那男人才笑著擺了擺手：“沒事，沒事，進來坐吧……”如此說著，他作了一個請的姿勢，浮誇得很，轉身便往裏頭跌跌撞撞地走去。
趙小桃滿心狐疑，轉頭看看安如霜，不知道要不要跟進去。
安如霜微微點頭，而後便往這百味齋裏麵走去，趙小桃與紅玉跟在她身後，卻不想，進門之後，竟是另一番天地。
這大約是安如霜見過的，最為破爛的餐館了。
偌大的百味齋裏隻有安如霜主仆幾人，桌椅大多都缺胳膊少腿，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白牆斑駁，底下還有一個碩大的耗子洞，再加上程掌櫃這幅模樣，看上去就好像被洗劫過一樣，隻是，這種看起來就沒有什麼油水的地方，誰會來冒著風險打劫？
裏頭的場景著實給趙小桃嚇了一跳，她來的時候，這地方雖然破舊，但還是生意興隆得很，聽程掌櫃說，明年還需再翻修一番，怎的如今便成了這幅樣子？
程掌櫃好像感覺不到眾人眼中的驚訝，隻是背對著眾人揮揮手，嘶啞著道：“飯倒是能吃，桌子椅子你們便拚湊拚湊吧，莫嫌棄哈哈哈莫嫌棄……”
他跌跌撞撞進了後廚，聲音也漸漸遠了。
安如霜看著他的背影，不由微微愣怔，這就是聞名天下的百味齋？
這副樣子的百味齋倒當真是令人好奇啊。
“姑娘，咱們還是回去吧，姑娘怎麼能在這種地方用餐呢，這……這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找不到，坐也沒個坐的地方……”
紅玉進來之後便炸毛了，嘮嘮叨叨說個不停，中心思想便是——走！
安如霜聽著後廚響起叮當的聲響，而後矮下身便將腳下的一個長凳子扶了起來。
趙小桃連忙接過手去，嘴裏連忙道：“大小姐，我來吧！”
大小姐是聽了自個兒的話才來到這裏的，卻沒想到百味齋如今變成了這副樣子。
紅玉本來還在一旁嘮叨，見自家姑娘都開始動手了，也連忙伸手接著，仍還是死性不改問了一句：“姑娘，咱們，咱們還真要在這種地方用餐啊……”
趙小桃也是忐忑的不行，別說姑娘了，就是她自己見到這種館子，也不會留下的。
安如霜轉頭見她們倆一臉菜色，不由輕笑出聲，隻道：“既來之則安之，且收拾收拾，總有能坐的下的地方。”
聽她如此說，紅玉這才閉了嘴，同趙小桃一塊將能用的桌椅拎了出來，又擦拭了一番，這才將將看的出模樣。
幾人落了座，沒多大會兒，那程掌櫃便端著飯菜上來了，他仍是那副模樣，隻身前多了一個還算整潔的白圍裙。
安如霜注意到，他一雙手倒是幹淨的很，與整個人出入極大。
“慢用。”
碗筷放在桌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濃鬱的香氣瞬時四散開來。
眾人看過去，見幾個大陶碗裏頭是滿當當的陽春麵，上頭灑了蔥花，馨香的味道便將這百味齋填滿了，麵送到口中，亦是口舌生香。
沒多大會兒，幾人便將眼前的麵一掃而光，安如霜囑咐小桃去結賬，卻見那程掌櫃自嘲一笑，將那塊碎銀拒了。
“這種時候還能來我百味齋，這麵便算是我請了。以後，就別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