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應位於海寧州東南的無涯海之中的海族,居然跳過了臨崖城和斐夜城的屏障,跨越了數千裏的距離,突然出現在了海寧州最西北的濱江城下,這實在是千百年來從未有過的事情。
蓬紹齊站在城牆上,又是擔憂又是慶幸。
擔憂的是,濱江城從未經曆過這樣的陣仗,從城牆到士兵,都沒有和海族作戰的經驗,不知道能否擋得住海族的進攻。
慶幸的是,幸虧方才海族的反應有點慢,沒有來得及當場將他們這一二百號人除掉,讓他們逃回了城中,發出了最高級別的全城警報。
他們這一次去青鱗湖釣魚,也算是誤打誤撞地提前揭開了海族的陰謀遠襲,好歹給了濱江城一個提前防備的機會。
如果今天晚上他們沒有去,那邊海族照常出現,恐怕等到海族驚濤鼓在城下敲響,整個濱江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另外一個副城主伏星波已經得到消息,將城中所有士兵緊急調集起來,安排在各處城牆上。自己也匆匆趕到了與海族正麵對陣的地方。
蓬紹齊和伏星波打了招呼,介紹了一下今天晚上的經曆。
咚咚咚的鼓聲越來越急促,聽得人頭暈腦脹。
兩位副城主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看到對方臉上凝重的神色。
雖然不知道海族是如何跨越數千裏,從東南無涯海中突然來到濱江城下的,但是對方既然如此大手筆的出現,必然所圖甚大。這濱江城能不能頂得住對方的攻擊,真是個令人擔憂的問題。
就在二人對視之時,忽然聽見身邊諸人發出驚呼之聲。
一個人影從天而降,周身散布著青色玄光,速度快如閃電,重重落在兩人身旁。
“見過城主!”蓬紹齊和伏星波連忙上前行禮,周圍所有人也都跟著行禮。
楚離月抱著黑虎望去,濱江城城主何不鳴是一個身材瘦削、目光犀利的青衫男人,看起來三十多歲,容貌清秀,但是周身的氣勢卻如同一把出鞘利劍,銳不可當。
【一名劍修。】清輝的語氣中帶著讚賞,【若能銳意進取,來日成就可期。】
何不鳴臉色平淡,眉目之間鋒芒畢露,讓所有人都用充滿敬畏的目光仰視著他。即使是一直暗含傲氣的靳岑言,眼神中也露出幾分尊敬。
驚濤鼓仍舊在不停響起,城牆下的水麵隨著鼓聲不停上漲,鋪天蓋地的浪濤不停拍擊著城牆。
站在牆頭上,楚離月能夠感覺到腳下的城牆已經開始顫動搖晃,如果城牆崩塌,大水衝入城中,就算是再有本領的修者,也無法阻止城中萬千生民的死亡和損失。
城牆下方的無邊水麵上,四隻粗大的黑色長蛇拉著一輛灰藍色的輦車緩緩從遠方踏浪而來。
輦車周圍拱衛著十幾名持著長戟的壯碩衛士。
“海族王者!”蓬紹齊喃喃說道,難怪這半天都不曾見海族發動進攻,原來海族王者還未到來。
海族王者一來,這一場戰爭的慘烈程度又要提升不少。蓬紹齊心中憂急,隻期望方才向東海城發出的求救訊息能夠早些到達,但願東海城的援兵到來之前,濱江城的損失能盡量減少到最低程度。
輦車一來,海族士兵們立刻歡呼起來,一個個精神抖擻,持著武器在浪頭歡呼嚎叫,似乎隨時都能衝上城牆,攻下濱江城。
何不鳴目光一凜,向著蓬紹齊點點頭:“開啟防禦陣,守好城牆。”
蓬紹齊大聲應答,立刻快步跑了開去。
“誰敢隨我下去衝殺一場?”何不鳴站在城牆上,手中掣出一把三尺多長的寶劍,劍鋒如水,青光閃動。
他的聲音不大,卻充滿豪情。
“我去!”
“我也去!”
何不鳴的目光從身邊群情激越的少年們身上掠過,落到了抱著黑虎沉靜不語的楚離月身上:“這位就是從天元帝國遠道而來的楚大小姐?”
楚離月點了點頭,上前行了個禮,露出一個不濃不淡的微笑:“見過城主大人。”
何不鳴的目光在她的身上逗留了一下,也露出一個微笑:“聽聞楚大小姐天資卓絕,今日海族兵臨城下,楚大小姐可有意與我一起下去殺敵?”
楚離月笑了:“自當奉陪!”
好久沒有在戰場上與敵人白刃搏殺,想想真是有些激動呢。雖然不能和濱江城的那些少年英才正麵較量,但是在戰場上斬殺敵將,也是一種立威揚名的方法。
至於為什麼站在濱江城的立場上對付海族,楚離月自己就是人族,再說了,海族那些造型都太驚天動地了,實在慘不忍睹。
何不鳴看了一眼靳岑言,似乎想說什麼,但是卻沒有說出口。
靳岑言知道,他不想讓自己跟著他下去與海族決戰,但是又知道自己不會聽從他的勸阻,所以才會欲言又止。
穿著白色金邊繡著金色花紋的華麗袍子,靳岑言看過鏡子,鏡子裏的自己就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王子。在他們心中,自己也確實是一個沒有王冠的王子。
可是靳岑言自己知道,他隻想做一個驚世劍客,一個天下第一的劍客。
劍客,怎麼能怕戰鬥?怕流血?甚至不能害怕死亡,因為有些感悟惟有生死之間才能獲得!
隻有經曆無數次的打磨淬煉,才能鑄造出隻屬於自己的絕世利刃。
靳岑言拔出了腰間的冰雪通靈劍,作為自己的回答。
何不鳴眼中帶著讚賞,環顧了一下周圍,大聲命令道:“蓬副城主負責內務,伏副城主負責守城。楚離月、靳岑言隨我一起下去!其他人等,一律堅守城牆,聽候調配!”
說完,他已經從城頭直跳下去,重重落在浪濤之中。周圍的水麵被他砸出一個深深的巨坑,方圓數丈的海族都被巨力卷起,拋向了遠方。
伏海露抓著靳岑言的衣袖叮囑道:“靳大哥千萬小心。”
靳岑言點了點頭:“放心。”
伏海露還要對楚離月說什麼,楚離月已經跳上了變大的黑虎背上,追在何不鳴身後飛下了城牆,隻留給她一個回頭的微笑。
夙涼見狀,也從城頭飛身躍下,裙帶飄飄,姿勢曼妙地跟在黑虎身後飛了過去。
靳岑言還不會飛行,但是他手中的冰雪通靈劍向前一指,一道冰柱就從城頭蔓延而下,他腳下一點,順著冰柱衝了下去。
何不鳴踩在水麵上,青袍飄動,手中的長劍揮動,劃出一片青光,清冷森寒,讓人毛發冷然。
他的劍法異常簡潔,卻透著十分的犀利。可是絕不刻板,而是輕盈飄颻。像是纖細的蜻蜓在飛花之中翩躚舞動,又像是微風吹拂,隻有浮在水麵上的青蘋才能感受到那一點點輕柔之極的流動。
隻有直麵這柄長劍的對手,才會感受到那種輕盈簡潔之中蘊含的無形殺機。
何不鳴選擇的對手是居於輦車之中尚未露麵的海族王者。
輦車前垂著無數排藍色珍珠組成的珠簾,珠簾之後,隱隱顯出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身影。
但是在何不鳴眼裏,是男是女根本沒有任何區別,關鍵是她是海族之中王者家族的成員。
無涯海中部族眾多,但是卻都臣服於王者家族。有沒有王者的加入,海族的戰鬥力會截然不同。
殺了王者,這場戰爭就勝利了一半。
清冷的劍光輕飄飄地飛了過來,所有擋在輦車前的護衛瞬間就被斬斷了頭顱,噴出漫天血霧。
長劍劍尖指向輦車,輦車前的珠簾輕輕搖晃,一隻修長的玉手從珠簾後伸了出來,大拇指輕輕捏著中指指尖,食指輕輕一點,正點在劍尖上。
何不鳴流雲般的劍光頓時一挫,散落成了絲絲縷縷的片段。
“好!”被對方一指攔住了攻勢,何不鳴沒有沮喪,反而煥發起了更加強烈的鬥誌。
楚離月不能像何不鳴那樣踏水而行,但是清輝卻可以。
黑虎將身軀縮小成普通馬匹大小,在水麵上飛速奔馳。他腳下的金焰綻放出烈烈的火光,在水麵上依然沒有一點熄滅的勢頭。相反,倒是逼近黑虎金焰的水麵在不斷蒸發。
楚離月從寶囊中找出了一杆丈餘長的長槍,將她早前揣摩過的楚輅的槍法施展了出來。
鎮嶽式、拂林式、蹈火式、禦風式,是楚輅進入成珠境界後從自己的槍法中悟出的四大槍招。
楚離月自己原本就學過各種冷兵器的使用,經驗豐富,加上原來記憶中楚輅對於槍法、矛法的教導,以及從各種旁觀者口中聽到的隻言片語,對於楚輅的山林火風四式有了一些自己的感悟。
楚輅的槍法是最適合戰場的,所以楚離月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長槍。
淡淡的海腥味從夜風中吹來,楚離月騎著黑虎,手中握著長槍,身前是白衣白裙的夙涼開道,熱血的味道從四麵傳來,她的內心一下子沸騰如火。
就是這種感覺,戰場上和死亡擦肩而過的感覺,將所有人的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覺!
她昂頭長嘯,聲遏行雲,一時間竟然將驚濤鼓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黑虎感受到了楚離月心中的激越之情,喉中發出低沉的吼聲。他的女人,果然不同凡響!
黑色的身影向前疾衝,下一刻已經出現在海族的陣線之中。
何不鳴和靳岑言聞聲,也不由豪情大發,揮動著手中的長劍向前衝去。
長槍揮動,在不斷湧來的海族士兵之中殺出了一條血路。一眨眼,數十丈的距離就已經突過。夙涼在前方殺得性起,白裙上已經染滿了斑斑紅花。
三人所過之處,血光幾乎遮天蔽月,海族無一幸免,水麵已經被染成了一片血紅。
何不鳴在輦車前與一個麵上蒙著白沙、額頭中間鑲嵌著一顆紅色圓珠的女子打得難分難解。
那女子手持一根血紅色的珊瑚,珊瑚上纏繞著絲絲縷縷的黑氣,隨著她的每一次舞動,那些黑氣仿佛有了生命一樣,向著何不鳴蔓延而去。
何不鳴的劍法依然犀利,但是卻少了方才的那種輕盈流轉,好像是白雲被沉重的雨氣纏繞,隨時都要墜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