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莫非是黑店
少頃，何老頭果然拿了個案板，托了好幾個菜碗進來了。
案板在房中間的圓桌上放下，裏頭裝著的是幾個鄉間常見的菜色。有清蒸的臘肉，紅彤彤的肉片上撒著幾許青蔥，有紅褐色的蕨菜，夾雜著蒜香味的道，還有雞蛋和白菜煮的湯，看著也是極清爽的。
還有一大份的白米飯，裝在一個青瓷大碗裏，配著幾個小青邊的碗。
這菜色和器物瞧著雖普通，可在這樣的鄉下地方卻是很出挑的，便是這麼看著，也十分的有食欲，再加上天寒微雨的天氣裏，那菜飯蒸騰的熱氣似乎都在不斷地撩撥著人的味覺神經。
莫離坐在床上，已經聞見了菜香的味道，不禁笑著開口道：“好香啊！讓我來猜猜是什麼菜，唔……有臘肉的味道！好像還有雞蛋湯！嗯，還有什麼呢？我猜不出來了。昕，可以吃了嗎？我餓了。”
趙昕聞言看向莫離，不自覺地翹起了嘴角，卻道：“且等一等，洗了手便吃。”
隨即轉頭吩咐何老頭：“煩勞何老丈取些熱水來，內子眼睛不方便，我不好自己去。”
何老頭也正抬頭看莫離，眼中有疑惑的光芒一閃，便點著頭出去了。
趙昕迅速地端起每個菜碗細細地聞了一遍，爾後不動聲色地對莫離說道：“離兒，在外多有不便，這老丈家你不熟悉，萬一磕壞了人家的東西，老人家定然會不高興，等一下還是我來喂你吃吧，可好？”
莫離眨巴眨巴大眼睛，有些無奈地道：“那……好吧。”
何老頭很快回來了，捧了個銅盤站到趙昕身邊，低頭彎腰做了個請的姿勢，水溫也正正好。
趙昕瞧了他一眼，卻是溫言道：“多謝何老丈了！你且放著吧，我們自己來便好。”
何老頭站著沒走，愣了愣才道：“呃……這位爺不必這麼客氣，你們那下人給的銀子太多了，我們也有些過意不去。他這還沒回來，爺若是有什麼要用的，且盡管使喚我。”
“不用了，天寒地凍的，老丈隻管去歇息吧。這飯菜挺不錯的，等我那隨從回來，再讓他賞你。”說這話的趙昕，盡管言語婉拒，可他對外人來說，從來不是個溫和的人，那張臉也是板習慣了，再加上久居上位又是沙場之人，無端的就有些冷冽之氣往外冒。
若是一般人，早便嚇著了。還好，這何老頭隻是踟躕，麵上卻並未有多少害怕之色。
“這……是。多謝這位爺。”
何老頭還是走了。
趙昕盯著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這才掩了房門，洗了手，給莫離喂飯。
莫離才吃了一口，便開始抱怨：“咦？昕，我聞著有臘肉的，你怎麼不給我嚐嚐呢？”
“噓！”
忽然有溫熱的氣息吹拂在莫離的頸項，趙昕身上慣有的鬆木香味攏上了莫離的鼻尖，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近距離地湊到莫離耳邊說話了，莫離頓時便覺得自己的耳朵有些滾燙。
可趙昕的話還是讓莫離的身子凜了凜：“這戶人家有古怪。菜不安全，飯倒是能吃得。你且先稍稍吃兩口飯，等一下再說。”
莫離下意識地伸手拉住了趙昕的袖子，也壓低了嗓音問：“怎麼了？莫非是黑店？”
瞧著莫離緊張兮兮的樣子，還有她本能猜測而出的話語，令得趙昕不禁好笑地敲了她的頭一下，複又低聲道：“鄉村裏，哪是來什麼黑店？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不過總覺得奇怪罷了，且看看再說。你別怕，有我在！”
“我不怕的，反正有你呢！”莫離微偏了腦袋，囁嚅道：“我就是……就是可惜了那臘肉！”
光聽前半句，趙昕很是受用，隻是吧，再聽後半句，他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都什麼時候了，在安全與吃食相較時，她居然還更看重吃食！
不過，瞧著眼前女子別扭害羞得小臉兒紅紅的模樣，那水潤的唇瓣輕抿著，煞是誘人。
趙昕無聲地咽了下口水，歎道：“你啊，盡想著吃！若是今晚無事，明日走時向他們買些便是。”
趙昕滿是寵溺的目光瞧著莫離，又舀了一口飯喂給她，然而，當他警惕地聽著四周的動靜時，神情卻慢慢地轉冷了。
等到莫離吃完了，趙昕也隨意地吃了些米飯，再把菜都撥拉開了一些，悄悄地倒了一些菜在床後的恭桶裏。
果然，不一會兒後，何老頭進來了，首先眼神便不住地往桌上瞟，還語調恭敬地問：“這位爺，可吃好了？有什麼吩咐我的麼？”
“多謝何老丈，沒什麼事情了。我的隨從今晚應該不會回來了，趕了一天的路，內子也累了，想要早些歇息，但請不要打擾！”
“哦，才剛倒沒有聽爺說，那下人之前還說是取拿鋪蓋的呢。他去哪兒了？不用留門給他？”
“我差他辦事去了，無需留門。”
“哦，這樣啊！那好，那好，爺您歇著，夫人歇著。”
何老頭似乎有些疑惑，又似乎有些懊惱，但還是出了門。
趙昕幫莫離理了理床鋪，扶著她躺在床上，又把自己的一件黑貂大氅給她蓋上，小聲道：“你隻管歇著，等一會兒定然有戲看，你且忍著別出聲兒啊，也不知是何方妖怪要出來作祟了。”
明明可能會麵對危險，可這個男人卻刻意用逗趣的話兒來說，不過就是讓她相信萬事有他，不要害怕罷了。
莫離放鬆了心情，倒真的閉上了眼，輕笑道：“我怎麼覺得，有點唐僧進了蜘蛛精洞府的感覺呢！嘿嘿，我不怕的，想來你定然有把握的！”
孫猴子的故事，她不但和老太妃講過，如今連趙昕金箭他們都是知道的。
趙昕但笑不語，身影一晃，便吹熄了蠟燭，屋子裏一片漆黑，他也上了床，隔著大氅，睡在莫離的身旁，兩隻微摟著她在懷，怕大氅滑開來凍著她了。
自從上次提起過趙晅以後，這是趙昕第一次和莫離這麼親近，莫離能感覺到他身體似乎有些僵硬，還在仔細留意著屋外的動靜，但他又擔心莫離冷到了，他的手臂是緊了又緊。
屋子裏沒有燒炭，應該是趙昕特意安排的，估計他是要防著什麼。他也不會去蓋這戶人家的被褥，卻用自己的大氅蓋著莫離。
莫離伸手到大氅外，冬夜的空氣且冷冽著呢，很快的她便覺得指尖冰涼了，莫離收回了手，忽然把那大氅一掀，將趙昕一起蓋住了。
黑暗裏，感覺到趙昕的手擋了擋，莫離卻堅持著，無聲地把大氅掀著，那意思很明顯，要麼二人一起蓋，要麼她的手便一直這麼抬著，她陪他一起受凍。
趙昕沒法子，隻得低低地歎息一聲，把莫離往他懷裏更加摟緊了一些，莫離這才放下大氅，小手繞過趙昕的脖子，把大氅也給他壓一壓，再慢慢地撤回了手。
趙昕正好微微動了動，調整了一下睡姿，好讓莫離睡得更舒服些，莫離的指尖便從他的臉側輕輕滑過。
沁涼的指尖下一片柔軟，還有些微微的濕潤，莫離趕緊縮回了手，卻隻覺得那隻手喲，怎麼放都不自在，隻因為原本寬大的氅衣蓋了兩個人，此時卻成了一方局促的小天地。
小天地裏很溫暖，剛才相互讓著倒不覺得什麼，如今靜下來了，卻隻覺得各自周身縈繞的都是對方的氣息，無處避讓，無處躲藏，隻能呼吸著彼此的呼吸，靜靜地感受著彼此與自己一般頻率的心跳。
趙昕身上那鬆木香，此時幻化成了濃烈的男子氣息，一點一點地將莫離包圍著，莫離隻覺得自己渾身都熱，心跳得如洪鍾大呂，忽然就不敢動彈了。
趙昕原本還分神聽著外麵的動靜，此時這麼小小的一番折騰之後，已然和莫離緊緊地貼在了一起，鼻端盡是她發間的梔子花香氣，指尖是女子柔軟的腰肢，哪怕隔著衣裳都能感覺那滑膩彈性的肌膚，如世間最美的絲緞，在掌間輕輕地跳動著。
借著窗外朦朧的微光，未攏的青布帳下，他能清晰地看見她一彎脖頸正閃著瓷白的光……
趙昕渾身的血液都熱了起來，在血管裏迅速地奔流湧動著，他的琥珀金眸早已深沉如深褐色的海，隱在無邊黑暗裏蠢蠢欲動著。
安靜的夜裏，彼此似乎隻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卻又似乎能感覺到對方的一切，一呼一吸間，旋律動人。
安靜的夜裏，窗口上傳來輕微的“嗒”的一身，卻如冰水潑在了烈火之上，讓趙昕的血液發出“嗤”的一聲，瞬間冷卻，那心底的懊惱卻如那火焰後的青煙一般，嫋嫋而起，化作恨意，有些咬牙切齒地在舌尖迸出來：“來了！”
溫情被打斷得太突然，莫離臉色酡紅地埋在了趙昕的胸前，聽見這一聲低喝，身子顫了顫，正要本能地抬頭望，趙昕卻一把抱緊的她頭顱貼進他的胸口處，如蚊般細語：“別動，盡量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