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馳援邊疆
莫離默了默,轉頭看向趙昕,他正深思地看著自己,毫不掩飾的憐惜和疼愛就在眼底,他的懷抱溫暖而緊致,盡管其實到現在兩個人都還是穿著又濕又破的衣物。
莫離的手指輕按了按趙昕的胸口,原本想掙開一些的,但卻敏感地感受到了他的心跳。
莫離自己的心也跳了跳,心底深處不舍分開的感覺還沒有到達頭腦,嘴裏卻已經說道:“父王想去!我陪你們一起去!”
趙昕嘴張了張,迎上了莫離的目光。
這些趕路的艱苦日子裏,那張曾經白皙粉嫩的臉都有些失了顏色,此時,她的長睫之下,眼瞼處一片青色,昭示著她累了不是一天兩天了,但她的目光依然那麼地真切而依戀,灼灼然盡是滿滿地期待,讓人看了不忍拒絕。
盡管如此,趙昕還是費力地別開了眼,狠心地拒絕道:“你累了。奔波北邊,我們要一路急行軍,三四日不下馬都是有的,即便下馬也隻是換馬而已。我,不能帶你去!”
“臭小子!不行!你不帶她,我怎麼去?不行!我要去!你要是不帶我去!我便讓你和你的人都去不了!”莫離眼一瞪,厲聲說道,百分百模仿老恪王的口氣,還伸出纖纖細指戳了戳趙昕的胸口處!
“莫離,我父王真是這麼說的?”趙昕對此表示懷疑。
然而,下一瞬,那纖細的手指捏住了趙昕的耳朵,還踮著腳尖使勁地往上拎,紅潤的小嘴兒,張合間,吐出來的卻是訓斥之言:“混帳!老子就是這麼說的!”
“這……父王!莫離受不了長途馬匹顛簸的!”趙昕深鎖著濃眉,望向半空。
然而,耳邊明明是清純佳人,卻說著極粗魯的話兒:“我趙岐家的人,怎麼能這麼沒用!可以的!去!別廢話了!你敢不讓她去,你也別想去了!”
一個時辰後,圓弓已經帶了近八萬人馬先鋒而行了。
中軍十萬多人,金箭站在前麵,扛了將士們珍藏的、代表趙昕的大旗,石頭臉上堅硬無比,早早地便讓自己全身都進入了迎戰狀態。
這是趙昕迅速組織的隊伍,所有剩餘的北軍兵將全部納入了進來,此時已經不是找陳良的兵馬解決私人恩怨的時候了,他明確地承諾,但凡願意去打廖國人的,以往的事情,既往不咎!
況且,鬼兵其實已經悄悄地解決了好些人馬,比如,對玉璽心懷貪念的,比如,聽見趙昕沒死而準備逃走的,他們誰又能逃得過三十五萬雙鬼的眼睛呢。
但這些兵士們,得到了一個有些奇怪的指令,每個騎兵,都必需穿上製式的黑色披風,不管任何時候,都不能解脫下來,他們的行進距離,要始終和趙昕保持在一裏的範圍之內。
趙昕換了一身銀色的鎧甲,隻將換身幹淨衣服的瞬間作為了僅有的休息。
再之後,他高坐馬上,身前,一個嬌小的女子被一件黑色鬥篷裹了頭臉,倒坐在他懷中,馬鞍兩側特意加了棉墊,算作他能給莫離的妥協。
最後的隊伍裏,周二駒冷冷地看了一眼鮮於通,有些不屑地抽了抽臉皮,大聲說道:“廢話少說!什麼叫卑鄙手段?戰場上誰還分什麼卑鄙不卑鄙的!哼!但願,鮮於將軍能好好記得趙大將軍的話,維持好京中的治安,好好等著咱們回來,再和我打吧!若不然,廖國人才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卑鄙手段!”
大軍開始開拔,不乏沉穩,卻是鬥誌昂揚。
泥濘地裏,陳良早便不知道碎成了多少塊,踩踏在多少馬蹄兵士的腳下,連堅硬的頭顱都找不著了,十幾萬人的瘋狂和仇恨,足以徹底地讓陳良消失成肉沫兒。
老太妃堅持讓芒刀和銀鞍攙扶著她站到了城樓之上,默默地向遠處眺望著。
雲舒也累倒了。
當帶著恪王府的家丁奴仆組織了自衛隊、自救撲火、逃出生天的銀鞍,不顧一切地趕出來接應老太妃等人時,芒刀已經欣喜地帶著趙昕的囑咐,抱著老太妃從城樓上下來了,兩下一相見,歡喜自不必說,但忽然精氣神兒一泄,雲舒嬤嬤終究年紀大了,受不住地暈倒了。
老太妃剛讓銀鞍將她安置好,卻又傳來趙昕和莫離要繼續往北、馳援邊疆的消息。
老人剛烈了一生,又親眼所見了皇帝和陳良的下場,心中自是感慨萬千。
許多年、許多事,在這大雨傾盆的一日,似乎都洗淨了塵埃,但又似乎都浸透了骨髓,沉入到心底深處,再也不想去提起了。
兒子即便是個鬼,還一心想著要去手刃仇敵,孫子差點生死相隔,還願意一如既往地保家衛國,這還能讓她這個遲暮老人說些什麼呢?!
老太妃默默地受了趙昕和莫離臨別的磕頭,笑盈盈地聽著通過莫離嘴巴轉述的兒子的告別,一句挽留的話也沒有說,卻在他們漸漸遠去的時候,在城樓之上,努力地站直了顫巍巍的身子,眺望著,祈禱著……
直到大軍的隊伍遠得看不清了,老太妃才輕輕地問:“唉!芒刀,讓人去找老方了嗎?”
芒刀眼睛還在看著長長隊伍的末梢,旌旗招展處,已經看不見那兩個身影了,擔憂了這麼多日子,結果驚喜隻需要一息便把那些擔憂完全覆蓋了,可驚喜也才過了一個時辰,卻又被離別的愁緒給擋到了九霄雲外。
耳邊聽到老太妃問,他才回頭道:“老祖宗放心,早已經派人去找方爺爺了。就是鮮於將軍受我們王爺所托,要維持京城治安,不便讓太多人在城中來去,如今在外麵清理戰場的人少,我們要將人清理出來恐怕需要一點時間……”
說完,他偷偷地在老太妃的背後捏了捏銀鞍。
銀鞍撇了他一眼,趕緊幫著安慰老太妃:“是啊,老祖宗放心吧。小的也和房長史問了的,房長史說,隻要找到了,定然會將方爺爺好好安葬的!”
老太妃抬目看了看兩人,長長地歎息一聲,道:“你們就不用安慰我了,一定是因為老方麵目全非,怕我嚇著吧?哎,我老太婆什麼沒經曆過?還怕這些?難為你們有這份孝心……隻是,我這裏有個想法,想問問你們,看你們誰願意去做……”
“老祖宗說的哪裏話來,我們都是您的奴婢,您有什麼,盡管吩咐!”芒刀和銀鞍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著。
“買你們的時候,是當奴仆買的,可這麼些年,卻是當自己孩子養的。唉,你們方爺爺,雖是個人人瞧不起的閹人,可他卻是深宮出來的,難得的忠義之人。當年從護著昕兒他父親起,到後來一直護著昕兒,最終,為著護我這把老骨頭,他就這麼去了!
他曾說,他們家窮,窮到孩子都死光了隻剩他一個,可憐他還自賣自身,隻為了給他的老父活命。如今,我想讓他死後有個人給他承個嗣,不知道……你們兩個孩子誰願意?”
老太妃的眼睛依舊看著遠方,麵上瞧著沉重,語氣卻是淡然地問著。
芒刀和銀鞍相互對看一眼,原本要跪下的,奈何老太妃腿腳不便離不了人,他們隻好同時說道:“小的願意!”
銀鞍連忙說道:“芒刀,你別和我爭了,我是真心願意為方爺爺承嗣的。從小到大,方爺爺雖一直罵我,可他是真心教導我,我也一直是敬著他的!”
趁著老太妃不注意,芒刀瞪了銀鞍一眼,說道:“我不是和你爭,這沒什麼好爭的。但,我以前家裏也姓方,我這樣做,料想方爺爺會喜歡的!”
老太妃聽了,點了點頭道:“你們都很好……原先我心中還擔心,老方到底是這麼個身份,怕你們心裏不敬重他,既然你們都願意,那便一起為他守個孝吧。”
芒刀與銀鞍再無他言,同時沉聲應道:“是!老祖宗,我們願意!”
天已然放晴了,但太陽也已經偏西了。
隊伍快速地行進著,除了已經先走的圓弓先鋒營,中軍這樣的跑法兒,其實還不算開始急行軍。內陸地帶,人口相對稠密,農田裏穀物開始抽穗兒了,大軍總不好不顧農民的死活,呼嘯而去。
趙昕看了看馬前之人,再抬頭看了一眼天上飛得老高的一個黑影,輕聲道:“也不知道父王可好?”
莫離有些累了,行了一段路便窩在趙昕的懷中磕睡了一會兒,此時,她尖細的小臉兒在趙昕的心口處蹭了蹭,眼皮沒睜開,頭也沒抬,嘟囔道:“他定然高興著呢!鷹王肯帶他,多麼難得!比他屈身在將士的披風下可要威風多了!”
趙昕聽了,有些哭笑不得。
瞧莫離這話裏的意思,他視如天神般的父王,在莫離的眼裏,倒還不如一隻鷹?!
可有什麼辦法呢,誰讓這些都不是凡品呢,鷹如是,父親如是,當然,這小小的妻子也如是!
趙昕迎著風的臉龐揚起了一抹柔和的笑顏,他覺得,自己總能在莫離這裏得到心安,即便此時在奔赴戰場的路上。
他小聲地說著話兒,如在自我解釋般:“我隻是擔心日頭罷了。父王終究是要顧忌一番的……”
“嗯……你不知道,他啊,知道鷹王肯帶他,他把自己縮成了一個球,躲在鷹王的翅膀下呢!嘿嘿……你還是不知道的好,他對著鷹王啊,可恭敬了……唔,鷹王比他還傲嬌!嗯,你別問了,也別擔心了,容我再睡會兒……”
莫離支吾著,小腦袋瓜兒在趙昕溫熱的胸口處拱了拱,拱得他人心癢癢時,她卻聲音漸低,似乎又睡過去了。
趙昕無可奈何,卻又極其寵溺地抱了抱懷中綿軟而嬌小的身子,尋了個適合莫離睡覺的姿勢,隻管讓她沉沉睡去。
青峪關外,彎刀斜挎,長發束辮的廖國人,並沒有如趙晅預料的那樣,等上三日,等他們沒有幹糧了才開始進攻,而是在第二日的下午,突然便開始了猛烈地攻城。
好在趙晅讓闞榮臻把能搬上來的防禦之物都搬上來了,包括鐵鍋,包括磚石,包括石枕,但凡一切能砸死人的東西……
如今,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反正就是死守罷了。
趙晅從穿上身上的銀色盔甲之後,便再也沒有脫下來過,還時不時地要在城頭上轉悠一下,也不管這麼裝樣子有用沒有,但他認定了,他萬萬不能墮了昕堂弟的威名。
半空之中太陽高高照著,他那一向白皙的臉龐,經過了這北方風沙兩天的洗禮,已然有些和他的昕堂弟一個樣兒了。
此時,他靜靜地站在城樓之上,望著城樓底下那黑壓壓的人群,心中早就沒有了初見這些野狼般廖國人的恐懼感,從他穿上昕堂弟的甲衣起,他覺得,自己就變成了昕堂弟。
北方的風和北方的沙一樣,都是粗礪的,撫過臉頰,帶著一股蠻橫霸道的勁兒,吹得人想忽略都不行,趙晅卻就這麼靜靜地站著,靜靜地受著,眼神虛無。
不自覺的,他的手摸上了鎧甲上的肩靠,似乎撫過昕堂弟的肩膀,心中漸漸生出一股子難言的淒涼。
也不知道,此生,是不是真的再也見不到那個極其獨特的“他”了,也不知,到底哪個才是他的莫離,也不知,自己心裏掛念的,究竟是昕堂弟,還是……弟妹!
“唉!心中明明想著的是莫離,可出現在腦海中的,卻是昕堂弟俊逸的臉龐,這讓我的心要痛苦地剖開成幾份?”
“爺!爺!”身後,冬鷹已然叫了好幾聲,然而趙晅也沒有回神,冬鷹隻好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
趙晅茫茫然地回頭,看著一臉焦急的闞榮臻和麵癱臉的墨公子。
闞榮臻趕緊行了個禮,急急言道:“大皇子,有那些神秘武林人來報告,說他們已經打得想從龍穴山偷偷入關的小股廖國人害怕了,如今,隻怕他們會集結到一處,直接從我們這裏強行入關。他們讓我們小心注意著些,等他們在那邊布防好之後,他們的大頭領會過來這裏幫我們的,讓我們無論如何也得抵擋住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