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惡有惡報

第267章 惡有惡報

眾人驚疑之時,莫離用隻容身邊幾個人聽見的音調,低低的,喃喃的,重複著老恪王的嘶吼:“誰也別動手!陳良是我的!我早便說過了,我要親手撕了他!”

“哈哈,逃?好吧,陳良,我給你逃的希望……再來親手撕碎他!”

“母妃,您看,兒子也彩衣娛親一回!我放人形風箏給您看!”

“陳良,你的手伸得太長了,我再幫你拉一拉,哈哈哈!”

“陳良,你的臉皮太厚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撐到什麼程度!”

“陳良,你欠的人命實在太多了,我要將你碎屍多少段才夠還呢?”

“看,到了這個地步,他還不肯放下手中的東西!哈哈哈,那便讓所有人都來看看,他這副真實的模樣!鬼兒郎們,來來來,我知道你們也是憋得慌,我把他給你們戲耍一會兒,你們帶著他在這京城裏四處轉轉,可別弄死了他!”

“哈哈哈,妙啊!就是這樣,我的鬼兒郎們,好好看著,但凡那些貪婪之輩,便全都滅了!一個不留!這些人,都是下一個陳良,為了天下蒼生,還是早點除了的好!”

除了周二駒帶來的那些人馬,陳良最後帶來的兵馬裏,有一些是陳良的心腹,早便知道了陳良的打算,城門一被撞開,便蜂擁而入盤陽城了。

所以,與羽林衛和禁衛營動手的,大多是確實來替趙昕討公道的人,與五城兵馬司打鬥的,大多是些跟風之輩,而那些早就和陳良同流合汙的人馬,則十分有計劃、有目的地直往皇城而去,早便要幫著陳良清洗皇宮,好等待天下早日易主了。

京城裏,昔日繁華的街道上,擠滿了各路人馬,還有一些沒想到事態如此嚴重的民眾們,已然躲避不及,正四處慌亂地躲藏著,也有一些兵馬趁機搶東西的,一片混亂之象。

而便是在這樣混亂的情景下,人們卻開始慢慢地抬頭看向天上,那裏,有讓人忘記逃命、讓人忘記拚殺、讓人忘記掠奪的奇異景象。

隻見一個人,渾身的盔甲亮閃閃的,看著便很沉重,可他卻低低地飛在天空中,有時低到他手中的一樣東西幾乎能觸碰到地上人們的臉。

人們驚異地喊著:“陳大將軍!他這是怎麼了?”

“陳大將軍怎麼飛起來了?他是死了嗎?怎麼看著像是被人綁著啊?可是,又沒繩子哎,好奇怪啊!”

“大家快看,他手裏拿的什麼東西啊?”

不知道是誰猛然喊了一句:“傳位玉璽!”

人群中忽然便靜默了,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了那個在雨中閃著溫潤光澤的寶物。

也不知道是誰站在城樓上大喊道:“陳良把皇帝殺了!陳良謀反了啊!大家不要再打了!不要跟他一起做逆賊啊!”

空中,詭異的人形不斷扭動著,似乎承受著無限的痛苦,可他的五指卻依然緊緊地扣住了那枚玉璽,那玉璽就如長在他的手上一般,二者無論如何離不開彼此。

有些人開始不動聲色地放棄了原先的打算,從原先的隊伍中退了出來,跟隨著那個飛在空中的人形,使勁地伸手去夠那枚玉璽,可是,他們跟了一路,最後卻慢慢地倒在了路邊。

天色似乎沒那麼黑沉了,雖然依然沒有日頭,也依然還在下雨,但人們覺得已然沒有之前那麼陰沉罩頂的感覺了。

人群之中,在誰也沒發現的空氣中,在細細碎碎的雨絲裏,似乎之前彌漫的烏雲漸漸地散開了,卻化作了絲絲縷縷、看不見摸不著的淺霧,逶迤遊走著。

有的人,眼睛裏還閃著貪婪的光芒,那無限向往榮華富貴的腳步卻慢慢停住了,在一陣陰風裏,不知不覺地倒了下去。

有的人,雖也在熱切地看著,但心生疑惑,甚至不再參與打鬥了,隻議論著往城門方向而去。

陳良依然詭異地飄在空中,四處遊走著,地下的人潮卻逐漸分成了兩批,有的倒在路邊毫無聲息,有的往城樓方向聚集而去。

老恪王還在高喊著,悲憤而暢快:“陳良狗賊!多少人因你而死?!天不罰你,我罰你!兒郎們,脫了他的盔甲,讓人看看他裏麵的衣裳!”

緊接著,天空之中,再度出現了異常怪異的一幕。

陳良身著的黃銅鑲銀的盔甲,忽然片片割裂,如豆腐塊似的,散亂著掉下來,盔甲裏那黑色的長袍,更像是有無數的人在撕扯著,卻又撕扯不了,於是,隻能怨恨無比地咬成了一條一條的碎布,迎風飄落下來,直到,陳良的身上終究露出了那一身晃眼的明黃!

那道明黃,灼燒了無數人的眼,那明黃裏栩栩如生的龍頭,在眾人仰望的視角裏,驚疑而諷刺地飄動著,就像此刻陳良幾乎已然渙散的思維,上上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軍人們低呼著:“陳良竟然敢穿龍袍?!”

“他真的殺了皇帝?原來,他真的是有心謀反的!”

“老東西!騙我們來這裏生死相搏,還不就是為了他自己?!說什麼要替趙大將軍討回公道!完全是幌子!”

“……”

明黃色的人形風箏在京城飄了一圈兒,便又回到城樓之上,底下跟隨的人群裏,騷動更大了。

“看,那是誰?城樓上站著的,可是趙大將軍?!”

“趙大將軍他沒死?!”

“大將軍回來了!真是太好了!快,大家快去看哪,大將軍回來了!”

“趙昕沒死!怎麼辦?我們要逃嗎?”

人流像潮水一般,開始從四麵八方往城樓處聚集,推推搡搡裏,很多人想走也身不由己。

剛剛還在打鬥的兵勇們,在看見陳良飄在空中時,便都停了手,在聽見皇帝死了時,便都各自讓開了,而當知道趙昕沒有死時,大部分人則都選擇了往城樓而去。

城樓下,人越積越多,無法忽視的明黃色人形風箏還飛在空中,但大部分的兵勇卻不再看他了,城牆上那個穿一身黑袍,雖沒有著甲,卻挺立如標槍的人影,更讓他們在意。

人們議論著,疑惑著,激動著,茫然著。

忽然,人形風箏開口了,他懸在半空之中,兀自聲嘶力竭著。

“放了我!對!趙昕是我殺的!那又怎麼樣?該死!他該死!”

“不!他為什麼沒有死?不可能!我可和魯格可是花了很多精力謀劃的啊!”

“我才應該是天子!我才應該坐擁萬裏江山!天下九川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弟兄們,快給我打啊!殺了趙昕!殺了他!我有玉璽!我馬上就是皇帝了!”

人群漸漸靜默了,這般詭異的情景,已經推翻了人們的所有認知,黑壓壓的人頭大張著嘴,愣愣地看著空中陳良一句比一句更瘋狂的言語,一時之間竟然都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了。

卻正是在這樣的時刻,遠處傳來了奔馬急蹄,一道焦急的聲音,使得所有的人,都又齊刷刷地回轉了頭去看。

“報!青峪關失守,廖國人打進來了!”

一匹插著鮮紅色三角旗的快馬,一個著半甲的兵士,隔著老遠,見城樓下都是人,他大聲地喊著,遙望著城樓上的趙昕,努力地勒停了馬,飛身而下,尚來不及喘勻氣,又用盡全力地大喊:

“趙大將軍!屬下乃駐守三十裏外北軍二營周副將麾下校尉唐雲!快!青峪關派了人回來報信,卻被陳良設在北方五城的親信屢次阻攔,好不容易跑出來一個,如今脫力差點死在三十裏外,屬下自請前來傳信,請大將軍見諒!廖國人知道我們北防空虛,派出十幾萬精騎兵力,早在月初便兵臨青峪關,此時隻怕北防不守!”

靜。

死一般的寂靜。

城下近十萬人立著,卻是突然安靜得猶如墳場的夜半時分。

明明這般詭異的安靜著,卻靜得能聽見有責任心的人對自己擅離職守的愧疚呼吸,靜得能聽見膽小者對廖國人的恐懼急喘,靜得能聽見愛國者的悲憤心跳。

空氣中,有一股子難以言說的氣流在遊走著,衝撞出急切卻茫然的火星。

正在此時,空中忽然傳來陳良的嘶吼:“不!不可能!魯格答應我的,隻要我事成之後,把北方五城劃給他,讓廖國人有糧吃,他便決不會再進攻的!這麼些年來,他還算守信!他不會這樣做的!十萬兵馬,幾乎是廖國一半的兵力,魯格他怎麼敢?怎麼敢?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靜,人群更靜。

人們抬頭仰望,所有人的目光,從最初的茫然,慢慢從血液裏生出了一縷仇怨,那仇怨,流經四肢百骸,在心髒處猛烈的撞擊,一下子衝到了眼睛處,瞬間化作了利劍神匕,全然紮向了陳良。

沒有人說話,那些目光卻越來越熾熱。

頭頂上方的陳良,奇異的,仿如那扯著他的線忽然斷了一般,直直地墜下。

下方的人群迅速而本能地後退出一個圈,任陳良發出臨死淒呼砸向了地麵。

人群有一息的停頓,但隨即便是瘋狂地湧過去踩踏,萬千人頭,如巨浪般地呼喊著:“賣國賊!”

那聲音仿佛來自靈魂深處,帶著極度瘋狂的憎恨與厭惡,竭盡全力想要報複、想要殺戮,也那般地做了,隻是踩踏,拚命踩踏……

城樓上,老太妃已經被芒刀等人轉移了出去,莫離則靜立在趙昕身後,眼前再度襲過一陣讓她恍惚的黑暗,這已經是第二次讓她覺得心神不寧的奇怪感受了,可是一會兒之後竟然又好了。

“哎,真是讓人捉摸不著頭緒的病哪!”

莫離自己和自己罵了一聲,有些不解地搖了搖頭,看著趙昕的背影,幫老恪王悠悠地吐出最後一句:“罷了!我與陳良,已經不是私人恩怨那麼簡單,他該讓人千刀萬剮的!”

雨似乎停了,天際似乎要露出日頭來。

本是大快人心的時刻,然而,更緊張的軍情,卻是刻不容緩!

趙昕轉身,瘦削英俊的臉無比凝重,他抬起手來,無比愛憐無比不舍地摸了摸莫離的發頂:“離兒,我看,我要馬上去往北邊了。廖國人生性殘忍,一旦入關,也不知道會有多少百姓要遭殃了。你,留在京裏,等我回來!”

天空裏,漸漸顯出淺淺的藍,似乎下一刻,太陽便會跳出來。

趙昕的琥珀金眸,在淺藍的天幕下如深棕色晶石般的璀璨,眸底,是對眼前女子的深切眷戀,然而,那金眸閉了一閉,再睜開時,便是響應遠方使命召喚的決絕。

莫離揚著尖細的小臉兒,默默感受著趙昕有些粗礪的指尖溫柔地劃過她的發,她正想說幾句告別的話兒,耳邊便傳來老恪王咬牙切齒的聲音,振得她整個人都跳了跳,一下子撲倒在趙昕的胸前。

“魯格!對!還有魯格!帶我去!我要去!我要去撕了魯格!”

趙昕被莫離突如其來地一跳也驚了一下,卻本能地伸手抱住了她,見她轉頭說話,已然心下明白。

“你搞什麼!你看,太陽馬上要出來了,你怎麼去?軍情刻不容緩,你不知道麼?你兒子再帶著我,不就是個累贅嗎?”莫離似分辯,又有點像是在抱怨。

老恪王又喊:“你本來就是累贅!但我不是!你都看見了,我今天是怎麼對付陳良的!我從離開失目崖時起,就覺得自己變得厲害了!我的鬼兵也變得厲害了!今天,我雖然折損了不少煞氣,還損失了我不少的兒郎,但我更加知道要怎麼指揮他們了!帶我去北邊!你敢不帶我去,我就,我就,我我我……”

“你你你,你怎樣?!你有本事自己和你兒子說啊!”被老恪王威脅,莫離終於暴發了一回,怒紅著小臉兒,瞪著圓圓的黑眼睛看著半空中的霧氣。

老恪王立時軟了語氣,說道:“呃……好,好兒媳婦,乖兒媳婦!我,我,我去了有諸多好處的,最少能讓昱國兵馬少死一點嘛。對吧?快告訴昕兒,說我要跟他們一起去,你快說,快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