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新娘不是我

第96章 新娘不是我

即便眾人當著恪王爺的麵兒,不敢私下議論什麼,不過,他們臉上乖覺的笑,眼裏那奇異的光,仿佛一枚枚尖利的冰錐,狠狠地戳在莫伯深和薑姨娘心間。頓時,一股巨大的恐慌襲來,仿佛,他們即將被人浸入萬丈冰窟之中,永世見不著天日!

原本帶著一絲竊喜的莫伯深,終於覺得自己在同僚麵前可以不必卑躬屈膝了,不必甚覺矮人一等了,有了恪王這尊大佛一樣的靠山,他往後的日子,終於可以過得舒心了。

不成想,他沒有勇氣說的話,特意借著兒子之口說出來,恪王竟然半響不答!

恪王他難道真對這樁婚事反悔了?亦或者,這場婚事是恪王對梨兒那日當街花癡一抱地懲罰?

莫伯深頭皮一炸,臉色頓時變得一片慘白,渾身更是汗如雨下,突然一個響頭重重地磕了下去。

他,這是在無言地請求!

請求恪王千萬千萬大人有大量,萬不可真別把婚事當兒戲!有什麼樣的懲罰,隻管私下衝著他莫伯深來,是他教女無方,無論怎樣的懲罰,他定然一力受著絕無二話!

小小的承恩伯府,那是經受不起這樣巨大的變故,族裏老老少少幾百口人哪……

族老宗親們原本想要沾親帶故地在恪王麵前混個臉兒熟,打算著將來趁勢撈點兒好處什麼的,一見莫伯深突然匍匐在地瑟瑟發抖地行著大禮,不知怎的,那些有關於恪王有仇必報的傳言頓時全浮上了心頭,而那些個功利之心忽然就沒了,個個兒二話不說地緊跟著也開始磕頭行禮。

說是行大禮,其實不過是他們同莫伯深一般,在無言地求饒!

更是巴不得立即同莫伯深一家劃清界線,祈求冷麵煞神恪王明鑒,是莫伯深教出了莫梨這樣不守婦道的花癡女兒,與他們全然無關!

瞬息之間,堂中的氣氛忽然就變了,原本的喜氣兒全沒了,整個兒靜得雅雀無聲。

回過神來的人們,似乎嗅出了某些意味,仿佛都在靜等著承受恪王帶來的暴風雨。

有想看戲的,比如莫伯深的一眾同僚;有打算唱戲的,比如莫伯深的嫡妻蔡氏,如若一個情況不對,她一定會第一個跳起來與莫伯深撇清關係;有打算哭訴求饒的,比如莫氏的這群族老宗親。

人們站在各自的立場,有這些迥然的想法,也無可厚非。

而近在莫離身旁的莫櫸,險些要哭出來了。

他不知道那帶著溫和笑意的男人怎麼了,好好地伸出手來,自己也是按著父親教導的,把姐姐的手給他,他卻不接姐姐的手了!

執子之手,莫櫸還不懂是什麼意思,可是這個即將成為姐夫的男人不這怎麼做,可能會有的後果,莫櫸有些不敢想象!

小小年紀的他,再是不懂,娘親和姐姐被一眾族老宗親逼著趕去城外尼姑庵的情景,他還是記得的,更是印象深刻。

那樣的一幕,他希望永遠永遠不要出現!

如果姐姐如願嫁給了恪王,所有的人,都會像現在這樣善待他的父母!

父親大人不必被人當待扔臭雞蛋,母親不必被夫人罵得一直哭一直認錯兒,姐姐也不必像父親說的那樣,在尼姑庵裏一個人獨孤到老……

莫櫸強壓著心慌和恐懼,仰頭朝著那個決定他們一家生死的男人說:“王爺,我姐姐今日美極了,跟那畫裏走出來的仙女兒似的!王爺您見了,一定會非常歡喜的!”

莫離聞言醒神。

眼前的男孩兒猶帶著稚嫩的嗓音,眼睛裏流露出祈求的光芒,這般小的孩子,最是敏感,定然是覺察到了她的猶豫,才會這麼說的吧?

莫離目光四顧,似乎才發現莫伯深夫婦向她行著叩拜大禮,甚至還有頭發花白的老者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似乎,她的一念決生了他們所有人的生死……

她如今想說“不”,好像也來不及了。

莫離從沒覺得撐開笑容會是如此艱難!

可她既答應了趙昕,隻得勉強自己走下去了,不為別的,光眼前跪地行禮的這一眾人等,她就不該置他們的死活不顧了……

莫離長長地呼出口氣,笑著和莫櫸說:“櫸兒這般說法,本王竟是迫不及待地想早些揭開王妃的紅蓋頭了!哈哈!”

接著,她半側過身對仍然跪地的一應人等說道:“眾位不必多禮,快快請起!將來,咱們是一家人,實不必如此見外!”

莫櫸趁機縮回自己的手,趕緊跪地磕頭了,還邊磕頭邊高聲喊著:“見過王爺姐夫!”

掌中的小手,柔若無骨,汗涔涔的,有些冰涼,似乎,這小手的主人方才經曆了一場極端的驚嚇。

莫離有些錯愕,也有些沒想到,穿行在血雨腥風中的王爺,也會有如此時這般反應。不知怎的,她為剛才的冷場產生了一些些的內疚。

這分內疚,令莫離主動張開五指包住了身旁嬌小女子的小手。

這一個細小的動作,眼尖的莫櫸當然是看到了,他樂嗬嗬地笑出了聲。

莫離正待說些什麼,掌中的那隻手卻一改被包住的姿態,竟是變換了姿勢與她的五指相扣著。

莫名的,莫離想到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句話!

仿佛,先前趙昕一直不聞不動,就是在等她主動來執他的手!

芒刀化身的迎親大丫頭,趁機提醒莫離道:“王爺,賞……”

莫離顧不得細思,隻手從懷中掏出了一個上好的金鑲玉玉佩,遞給莫櫸,笑著說:“櫸兒,這是姐夫送你的見麵禮!”

“謝謝姐夫!”莫櫸再次行了個禮,笑嘻嘻地接了過去,上下翻看著,看樣子甚是歡喜。

這時,隨行而來的方韜旺才跨步上前輕輕扶起莫伯深,將莫櫸好好誇讚了一番,說道:“小公子,品貌不凡,聰明伶俐,將來,定然前途無限!伯爺您真是好福氣啊!”

先前還猶豫著不敢起身的其他族老宗親們,也主動開始爬起來了,以更加高漲的熱情,獻媚地附和著方韜旺和莫伯深,誇張地讚揚著莫櫸,直說的年僅六歲的莫櫸已然是天上有而地上僅此一枚了!

原本想要看莫伯深和薑姨娘出醜的莫蔡氏落了個空,她不甘地笑著,那笑直比哭還難看,可眼下,似乎莫梨嫁給恪王那是大局已定了,她再怎麼祈禱,老天爺也沒如她的願了。

莫離看到被人圍著的承恩伯莫伯深,一張臉還是慘白慘白的,一邊用衣袖擦拭著額上的汗水,一邊卑微地躬身向周圍的人連連直拜,好像此刻不是他在嫁女,而是在祈求所有的人饒恕他似的!

那額際斑白的發絲,閃爍著晶亮的光芒,還有眼角那濕濡的痕跡,在在說明著一個父親的難言心傷。

莫離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父親母親,如若是她出嫁,他們恐怕也是這般強顏歡笑地難受著。

輕輕一個轉身,莫離果然就望見了身後莫梨的生母薑姨娘,同樣是眼有淚水還在拚命地笑著,那笑容當真是卑微極了。

莫離有些鼻翼發酸,她用力地握住趙昕的手,帶著他轉身走了幾步,對著莫梨的父親莫伯深還有生母薑姨娘真誠地一拜,嚇得這二人連忙錯身,莫伯深甚至還險些重新跪了下去。

莫離想起這終究是個封建的時空,皇權至上,縱是丈人再是輩份高,也當不起她這個王爺一拜,便隻好站著說道:“小婿謝過嶽父嶽母!梨兒甚得我心,我定會愛她憐她!”

無需多言其他,隻這一個表態,這麼一句普通子弟娶親時很尋常的承諾,在皇族那是不可能會有的存在,高高在上的恪王卻是當眾說了!

莫說薑姨娘受寵若驚,就是承恩伯莫伯深當即就是老淚一滾,再次跪了下去,行大禮的同時哽咽道:“謝……王爺!”

幾多的囑托,幾多的寄望,盡皆在這一個“謝”字上!

莫離親自上前攙扶起莫伯深,沒想到,趙昕也隨著她一道兒扶起了薑姨娘。

趙昕的臉掩在喜帕子下,莫離看不到他的臉上表情,隻聽到了一道如黃瑩滴瀝的女聲,帶著微微的哽咽,說道:“梨兒在此拜別二老!父親母親……保重!”

這種時刻,即便莫蔡氏站在莫伯深身後,眾人關注的目光,也隻是莫梨的生身父母,沒人敢說,恪王與王妃拜錯了對象。

拜別了雙親,莫離一路扶著趙昕的手臂,出了承恩伯府,在眾人的注目下將他送上了喜轎。

芒刀與一名女子一起跟隨在轎子兩側,她們的身後,是從宮裏來的漂亮侍女們及一眾頗有資曆的嬤嬤們。

今日十月初一,無論怎麼算都是個極好的日子,宜嫁娶,宜祭祀、宜冠笄、宜造屋、宜入宅……

總之,是個黃道吉日,諸事皆宜。

仿佛應了這般難得的吉日,此刻豔陽高照著。

承恩伯府的紅毯已然鋪陳到了府外,道旁的樹枝上掛著大紅的燈籠,窗欞間貼滿了喜字。那站在枝頭的鳥兒們,吐出來的嘰嘰喳喳聲音,落入耳中,也似唱著歡快而喜慶的調兒。

承恩伯府嫁庶女,何曾想過,會有如此隆重喜氣的場麵!

可庶女嫁的是恪王,他嫁嫡女都請不來的親戚朋友們都主動上門了,不消說,承恩伯府外麵圍觀的人群更是人頭湧動,需要官府出動大批的人馬來維持治安。

身著鎧甲的圓弓,帶著同樣戎裝加身的王府親衛們戒備地護衛在街道兩旁。

莫離一身大紅的喜袍,緩步而出,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笑顏。

於她來說,這副身子生得本就五官深刻,琥珀金眸更是深邃迷人,配以淡淡的笑意,直令圍觀的群眾恍如得見天神臨世一般,頓時整齊地跪地行禮,高聲喊著:“叩見恪王!恭祝王爺喜迎王妃!”

從沒有過的複雜心情圍繞著莫離,本該是她最為得瑟,最該裝樣的時刻,她卻沒了做作的心思,也不知該對這些見證她人生大事的圍觀群眾說些什麼。

她隻是伸手輕揮了揮,依然掛著得體的笑意,在圓弓單膝跪著的腿上輕輕一點,一個縱身就躍上了馬!

如此英俊的容顏,如此瀟灑的姿態,如此醉人的笑容,如此神武的模樣,直令一眾跪地行禮的閨閣女子心醉了滿地。為何恪王娶的女子,竟是那傳言有花癡病的莫二庶小姐,而不是自己?!

這其中,當然少不了在侍女陪同下出來的蘇各各。

望著那高頭大馬上的男子,身著大紅的喜袍,斜肩背著一朵怒放的絲綢紅花,蘇各各罩在帷帽下的臉,淚水流了滿麵,整個人像是下一秒就要暈過去了似的,可她指尖狠掐著掌心,極力保持著清醒。

她想要清醒地多看看恪王哪怕一眼,她想要清醒地記下恪王的獨特的笑臉,在她以後無緣得見的日子裏,可以拿來細細回味。

她這般的女子,隻配如此匍匐著仰望神勇的恪王,他們之間那是雲與泥的差別,此生,她怕是想望不到如此高貴不凡的人物了!

今日這番親見,她是否該勸自己死心了?

莫離即使看到了人群中那一團紅暈,知曉了這如螻蟻般跪滿地的人群中有個蘇各各,她也沒有過多的目光停留。

不過,那團紅色的光霧倒是提醒了莫離,她目光急切地在四下探看著,隻是,她來回探看了幾次,仍是沒有看到有金色的光霧存在。

想來,趙晅今日不是會來看她了!

她今日以男人之姿新娶了王妃,與他之間,恐怕也是此生無緣了。

莫離心裏有些難受,近身保護的圓弓,也算是有些明了莫離的心思,他朝方韜旺使了個眼色,方韜旺頓時拔高了聲調,尖聲喊道:“吉時已到,起轎!”

恪王終於要迎親回府了!

一眾人等站了起來,洋溢著熱情的笑臉,連連說著各種恭喜的話兒,慢慢湧動著跟隨在恪王身邊。這下,可苦了這幫王府親衛們,維持起秩序來更是艱難了幾分。

被擠在人群中的蘇各各,女子之身本就柔弱,心上人大婚,新娘不是她,更是心傷不已,此番幾近昏厥偏還不願離場。

侍女想起自家王爺的吩咐,生怕蘇各各出了什麼事情,隻好幾人合力將她強行帶離人群。

蘇各各最終還是昏迷著,被用轎子抬回了趙晉的別院。

而在喧囂的人群後,遠處一條無人的巷子口,緩緩走出了一位身著湛藍錦袍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