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送嫁

第95章 送嫁

薑姨娘話還未說完,就聽外麵傳來敲門聲,有侍女稟報道:“姨娘,吉時快到了,二少爺來送小姐了!”

“吉時快到了麼?竟是這麼快……”薑姨娘說著,眼睛很快就又紅了,眼看著淚水又要滾滾而落,樂珠連忙輕拉薑姨娘的衣袖,提醒道:“夫人,您該高興,得笑啊,笑!”

“哦哦哦!是是!得笑得笑!瞧我,真是老糊塗了,竟然又忘了!”

薑姨娘手上拿著大紅的頭巾,正打算蓋上趙昕的頭,突然,一道稚嫩的嗓音喊住了她:“娘啊,你慢些!讓我看看我姐美不美!”

薑姨娘轉目望去,微微嗔道:“櫸兒!今日是你姐大喜的日子,她是新娘子,當然是人生中最美的時刻了!要看就快些過來,吉時快到了,可不能耽擱了!”

莫櫸聽話地小跑了幾步,在趙昕麵前站定,卻是直愣愣地望著趙昕不說話,顯然,也是被自家姐姐的美豔給驚到了。

說實話,莫梨的這個胞弟莫櫸,趙昕有見過幾次麵,大多都是匆匆地見上一麵,就各自回各自的居所了,像今日這般近距離地照麵,實屬第一次。

這孩子麵相長得極像承恩伯莫伯深,小小年紀,模子倒是挺出挑。

莫櫸雖然滿了六周歲,然而他的個子不算太高,趙昕坐著,站著的莫櫸視線才與趙昕持平。莫櫸整個人透著一股子機靈勁兒,不似莫伯深般膽小懦弱,也不似薑姨娘般平靜溫和。

小臉兒不胖,總是笑微微的,極耐看,尤其,是那兩個淺淺的酒窩,他一笑就會出現。

也不知,是因著莫櫸是趙昕這身體的胞弟,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總之,趙昕有些喜歡這樣的莫櫸。

此時看著莫櫸,趙昕就覺得莫櫸好像就是自己的親弟弟似的。

那雙與莫梨極相似的眼睛,靈動極了,一眨不眨地盯著趙昕,直看得薑姨娘溫柔一笑。

“櫸兒,娘沒說錯吧,你姐啊,美得跟天仙似的!”

“哇啊!”莫櫸突然驚叫一聲,不答薑姨娘的話,卻對趙昕說:“姐姐,你真的好美好美啊!櫸兒從沒見過比姐姐你更美的人了!姐姐,你可不可以不嫁啊,櫸兒舍不得你!”

這般說著,人已然上前來一把抓住了趙昕的衣袖,可把薑姨娘嚇一跳。

她緊張地望了下門外,那個帶莫櫸來的婢女見此,連忙跑去關上了房門,薑姨娘這才壓低了嗓音斥責道:“櫸兒,怎好如此胡說?!你姐姐是要嫁去做王妃的,這話若是傳入恪王耳中,指不定會怎麼想咱們承恩伯府呢!你啊,切不可再亂說話了,會給你姐姐招來麻煩的!”

“啊?櫸兒知道了,櫸兒不再亂講話了……”莫櫸調皮地吐了下舌頭,轉瞬依然說道:“可是,娘,櫸兒真的舍不得姐姐出嫁!聽說,那個恪王可凶了,若是他不喜歡姐姐,欺負姐姐了,怎麼辦?姐姐這般膽小,若是被人欺負了,定然會自己憋在心裏,若她不告訴咱們,那可怎麼辦哪?”

薑姨娘看了趙昕一眼,將莫櫸拉離了他些,微板著臉說:“櫸兒,才將說好的,不可胡言亂語,怎的又說?外麵那麼多宮裏來的嬤嬤,若被她們聽了去,再告訴恪王的話,就不好了呀!”

“娘……可是……”莫櫸還想說,被薑姨娘一把打斷了:“好了,別說了!你姐姐說過,恪王不是人們說的那樣人,他人很好,對你姐姐也極好。咱們應該相信你姐姐,她要嫁的人,一定會善待她的!”

“姐,娘說的,都是真的嗎?恪王不可怕嗎?他不愛殺人嗎?”莫櫸眨巴眨巴眼睛,十分期待地望著趙昕,想要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櫸兒,你平日那般聰明乖巧,今日這是怎麼了?怎好一再胡說!你若再如此,為娘可要告訴你爹去了!”大喜之日,莫櫸竟說這般不吉利的話,難怪薑姨娘會真生氣了。

若在平時,有人如此問趙昕,他定然會冷冷地給人家一個自己體會的眼神,這一刻,他竟是奇跡般地微笑著點頭了,甚至還和莫櫸說:“不錯!恪王他十分喜愛你姐姐。”

“娘啊,你別生氣了!我不說了,真的不說了!哎,娘啊,你心裏肯定和我一樣想,隻不過,我是實在憋不住心裏話嘛!姐姐,你說話啊!恪王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你把他的實情告訴我了,我便不擔心了,也就不再亂想亂說了嘛!”

“恪王他是個威嚴的人,雖然身為大將軍,卻不曾亂殺無辜過,更不會為難善良柔弱的女人。你姐姐這般純良的女子,他疼惜還來不及,又怎會欺負她呢?他定然會善待你姐姐的。此生,他除了你姐姐這一個女人,再不會有其他的女人了!”

莫櫸聽得有些莫名,總覺得家姐說的這番話,像是外人說的,根本不是她自己。

他年紀小,聽那些個府裏的丫鬟們私下裏說,女人成親當日,都會魂不守舍、心懷忐忑地待嫁,想來,他家姐也不例外,才會這般語氣說話吧。

莫櫸如此說話,非得要一個明白通透的答案,其實也是為了讓薑姨娘聽了安心,隻不過他亦知,家姐要嫁的是高高在上的恪王,是手握重兵的皇室宗親,他確實不能再多說了。

薑姨娘聽得有些欣慰,她是知道,女兒最後那句話,是說給她這個做娘的聽的,不過是答她先前的忐忑猜測之言。

且不論,女兒這番話的真偽,哪怕是恪王為了哄她而如此說,亦或者女兒是為了寬她這個做娘的心才如此說,總之,大喜之日,有了這麼個不是諾言的諾言,哪怕明知以恪王的身份,這話都不可能是現實,但是一個善良的母親,對女兒人生的想望大抵便是如此了。

姑爺他若是此生真隻有梨兒這一個女人,她這個做娘的,做夢都會笑醒了。雖然於姑爺來說,她們這般私心有些不厚道,但隻要梨兒替恪王府開枝散葉了,也便還好吧……

這般想著,薑姨娘終是舒心一笑,對莫櫸說:“看吧,娘說的沒錯兒,你姐都這般說了。你去準備準備,一會兒送你姐姐出門。我再幫你姐姐整理整理妝容,吉時要到了,想必此時,新姑爺也已經進府了……樂珠啊,小姐這邊的胭脂有些掉了,你再替她補上一些!”

“好的,夫人!”樂珠連忙上前,擋在了莫櫸與趙昕之間。

這下,懂事的莫櫸自然明白母親的意思了,再是不舍,也知道要出去了。他走到門邊站定,默默地等待著趙昕完善妝容,整個過程,他的目光一直都在趙昕身上。

待到趙昕一切終於收拾妥當了,莫櫸走到他身前,撩起衣擺,依著禮製,朝他磕了三個頭。

雖然,趙昕不是莫櫸真正的姐姐,可在莫櫸磕這三個頭時,他已然決定要把莫櫸當作弟弟一般了,這一生,他都要替莫梨好好看顧這個胞弟。

薑姨娘十分欣慰地看著這一雙兒女,梨兒嫻靜柔美,櫸兒聰明機靈,而今,梨兒嫁的又是恪王那樣地位神采皆卓然的男子,想來,承恩伯府也能因為梨兒而多少有些受益,伯爺他以後在官場上的日子,想必能走得輕鬆些吧。

隻是,但願梨兒她此去嫁到恪王府,諸事順利,得一良人,一世和美!

薑姨娘想著想著,淚水又蒙了眼,亦步亦趨地跟在趙昕身後。而趙昕,被莫櫸和樂珠攙扶著,一步一步緩緩走向承恩伯府的大門。

其實,這於禮製不合。

因為,莫梨還有個嫡出的兄長莫槐,不過,莫伯深如此安排,既是莫櫸主動要求的,也暗合了薑姨娘的私心。

且不說莫槐的為人,單說莫梨莫櫸是一母姐弟,親弟弟送姐姐出嫁,姐姐一定會福澤深厚。而姐姐即將要嫁的是高高在上的恪王,還是正妃,如此光耀門楣的事情,要福及的也該是親弟啊。

薑姨娘作為這兩人的親娘,有這點兒私心也屬正常。

趙昕也是打心眼裏喜愛莫櫸,才會放鬆了身心,任莫櫸溫暖的小手牽著他。若是換作莫槐來,想要靠近他趙昕,那莫槐做夢都不可能!

趙昕在一眾宮裏嬤嬤及伯府婢女的簇擁下,緩緩行至了承恩伯府的宴客廳。那裏,原本人聲鼎沸,承恩伯莫伯深以及一眾族老宗親,個頂個兒地圍著莫離說著各種吉祥的話兒,而莫蔡氏也是滿臉獻媚的笑,陪在莫伯深身邊。聽見有人報說王妃到了,無論是頭發花白的族老宗親,還是莫梨的父母,亦或莫伯深同朝為官的朋友,全都異常恭敬地跪地向趙昕行禮。

看著這一切,莫離雖麵上掛著如沐春風的笑顏,心裏卻直歎封建社會果然是皇權至上哪。

這種嫁女兒的時刻,臨別一拜,不該是女兒女婿向著雙親恭敬地行禮麼,怎麼到了這裏,竟然連著莫梨爺輩的親人,都要跪見“莫梨”了,隻因她即將要嫁的是個王爺夫君。

莫離依著銀鞍教導的禮數,移步上前,打算從樂珠手中接過趙昕的手,卻望見了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中。這雙眼睛,似乎承載著主人滿腹的話兒,迫切地想要跟她說似的。

“你是櫸兒吧?”莫離笑著說。

“見過王爺!”小人兒禮數還挺周到,當即放開家姐的手,直接跪地行禮了。

莫離很想伸手摸摸小家夥白嫩的皮膚,這還是她在這異世,第一次看到小孩子,呃,還是她未來的親親小舅子!

隻是吧,被無數雙眼睛盯視著,莫離終究有些忌憚,卻是親手將莫櫸拉了起來,笑著說:“櫸兒不必多禮,起來吧!”

望著那雙帶笑的琥珀金眸,其中隱含著的友善與真誠,莫櫸奇異地相信了家姐的話,他未來的姐夫,竟然真不是人們說的那樣可怕,竟然真是一個溫和的男人呢!

姐夫他長得比府裏那些丫鬟們私底下說的更加英俊不凡,姐姐她嫁了這樣一個男人,定然會幸福的!

許是莫離的微笑鼓舞了莫櫸,他轉身執起趙昕的手,輕輕地放到了莫離的手中,仰著小臉兒,和莫離說:“王爺,我把姐姐交給你了……”

原本,心裏還隻當這場婚禮是配合趙昕演的一場戲,此時,看著這不到十歲的男孩兒如此鄭重地說著托付的話兒,莫離無端地頭皮有些發麻。

仿佛,她若真伸手去執了那雙掩在大紅嫁衣下的手,她便真要對眼前這女子的人生負責,愛她護她一生無虞!

前世至死,莫離都沒交過一個男朋友,朋友間嬉哈著說人生大事時,她也曾想象過,自己想找個什麼樣的男朋友,卻從未想象過結婚會是個什麼樣的場景。

這一世,她終於知道了什麼是喜歡,卻很快就要以男子之身,迎娶一個女子!

在糾結煩躁中,莫離也曾想象過與趙晅拜天地的情景,而在那樣的情景中她和趙晅卻都是男子之身。

每每腦中浮現那樣詭異的場景,莫離都會沒有勇氣接著往下想。

此刻,滿堂盡是喜慶的紅,耳邊聽到的也是祝福豔羨的話兒,即將真的要去執一個人的手,行使執手一生、相濡以沫的諾言,可莫離卻開始真正地踟躕了。

她有些迷茫,感覺十分的不真實。

好像她此刻經曆的,是一場不切實際的夢,正在經曆的也是別人的人生,而不是她的。

隻是,四麵八方的聲音交彙在耳中,掌中觸到的冰涼指尖,太過真實!

這是一場真實的夢境!

心底突然就湧上了一股強烈的意念:我莫離是個女人,我不想娶妻!一點兒都不想!我隻想嫁人,如若可能,我亦隻想嫁趙晅那樣的男人!

眾人瞪大了眼睛盯著莫離,原本獻媚的笑,漸漸變了,雖然依然是笑著,卻仿佛是在看笑話一般。

恪王就是恪王,該是冷酷神勇的高貴王爺,怎麼可能會是這般模樣?麵對賓客的祝福之言,他居然是微笑著坦然受之!

恪王他注定該是孤傲地高高在上,縱使他要成婚,也該是周四嫡小姐那般萬裏挑一的美人兒才配得上他,也該是周閣老那般權傾朝野的大臣才配成為他的親家啊!

怎麼也輪不到膽小懦弱的莫二庶小姐,搶了所有閨閣女子的意中人哪!

小小的承恩伯莫伯深,他何德何能,居然能成為恪王的丈人!

如若莫府這樣的人家,都能有恪王這樣優異的女婿,自己的女兒比之花癡的莫二庶小姐不知強了多少倍,那自己豈不是可以和皇上做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