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王爺要嫁人
“不！我不嫁人！”
趙昕突然站了起來，措不及防之下，樂珠一驚，手中抓著的一大把長頭發，用力地拽了一下。
“嘶！”強烈的痛感，令趙昕清醒了些，可把樂珠嚇得臉色煞白，“小姐，小姐對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沒想到小姐會起來……奴婢該死！請小姐責罰！”
“梨兒，梨兒，你怎麼樣了？痛不痛？頭皮受傷了嗎？呀，怎麼會掉了這麼多頭發！樂珠，你怎麼回事，怎能傷了小姐！梨兒，我的兒，快給為娘看看！”
薑姨娘心疼地一把摟住趙昕，小心地扶他坐下，更加小心地檢視著趙昕的頭發。
薑姨娘方才一直在旁邊也不知是哭還是笑地看著趙昕，此刻，她的指尖仍然帶著濕意，那是她的淚水，一個即將嫁女兒的母親欣慰而不安的淚水。
趙昕垂下了眼瞼，不去看鏡子裏那張神色憐惜的臉。這張臉，滿足了他對母親所有的想望。他也不說話，任那帶著濕意的手指，在他的發絲間穿插而過，一點點地、萬分疼惜地撫摸著他的頭皮。
母親！
生而為人，誰無母親？
可他趙昕的母親……
趙昕抿了抿唇，強行掐斷了那些不美好的回憶，薑姨娘在他耳邊低低地問：“梨兒，還疼嗎？”
梨兒？她……她已經死了，不會知道，什麼是疼了……
趙昕心裏一歎。
“梨兒，你穿著紅嫁衣的模樣，真美！”
美麼？趙昕輕輕抬眸，鏡中映出的是一張純淨柔美的臉，她明眸善睞，正與一雙溫柔慈愛的眼對視著。
趙昕有些愣，沒想到，就這樣自然地對上了薑姨娘，心裏卻不再生出躲閃逃避的想法兒了。
“我不是莫梨，您的女兒莫梨已經死了！我今日來，其實是為了慰藉您盼望女兒嫁個好人家的心！從此後，您的女兒因為嫁人而離開了您，您隻需知道，她嫁入王府無比風光地活著！”
趙昕在心裏一遍遍地默念著，像是要告訴薑姨娘，又像是說給他的這副身子的原主聽。
這麼默念出來，趙昕才知道，原來，他竟是把薑姨娘母女裝進了心裏，原來，這才是他堅持自己來這承恩伯府的原因。
他把薑姨娘當成了娘親，雖然他不是真的莫梨，卻不想讓這個母親知道女兒早逝的真相，不想讓這個可憐的母親傷心流淚！
莫梨隻有嫁人了，還嫁了個好夫君，薑姨娘才會安心，才會高興。
他現在借著莫梨之身得以活命，那他便幫她全了這份孝義，讓薑姨娘一輩子活在舒心之中，不必因著白發人送黑發人而難過，不必想著女兒因她而死去自責。
趙昕拒絕承認，他心裏其實也把薑姨娘當成了他趙昕的母親，他不想看到這樣一個柔弱善良卻又無比堅毅的母親難過。
戰場上，他是鐵血的將軍，可是，這一刻，他寧願暫時拋下所有的硬氣，去扮演一個柔弱的女兒，即將待嫁的、心懷忐忑的莫梨！
趙昕扭頭轉向跪在地上默默不語的樂珠，輕聲說：“樂珠，你起來吧！小心點就是，我不怪你。”
樂珠一愣，忽然眼裏就迸出了淚花兒。
小姐主動跟她說話，這是多久不曾有的事情！
她都覺得自己成了廢物了，被小姐遺忘的，被小姐嫌棄的廢物！
可是方才，小姐用那麼溫柔的語氣和她說話，還望著她的眼睛告訴她，小姐不怪她……
樂珠重重地一磕頭，哽咽著說：“謝小姐！奴婢，奴婢一定小心行事，請小姐最後相信奴婢一回！”
小姐啊，您此去嫁的是恪王，恪王府的高門大院，不比承恩伯府的後院，沒有了薑姨娘的照應，沒有奴婢在您身邊跟著保護，您可千萬要保重啊！
希望恪王看在您這麼美麗善良的份兒上，能真心待您。奴婢一定會天天在這樹雪齋吃齋念佛，祈願您同恪王夫妻恩愛、同心同德，一生無憂，平安康健到老！
趙昕不是不知道樂珠的忠心之心，他不是不知道，樂珠盼著能隨他嫁入恪王府，可是，他不是樂珠真正的小姐，恪王府還有個占著他身子的莫離，樂珠自小跟著莫梨，若帶著她在身邊，他們如果露出了馬腳，樂珠很容易識破。
所以，趙昕一直裝著看不懂樂珠期待的眼神。
薑姨娘也是清楚樂珠的想法兒，若讓她說，她定然希望女兒能帶個貼心的婢女在身邊。一是樂珠忠義，一心向著莫梨，二則嘛，若是恪王府比不得自家，有個知心人在身邊，說些個貼心的話兒，也是好的，何況，不定有些什麼場合，需要個忠主的婢女替主子擋災什麼的。
可是吧，不但恪王著人來說，不要承恩伯府陪嫁侍女，就連女兒自己也不願意樂珠跟在她身邊。
薑姨娘好說歹說，勸說了女兒半天，可女兒竟然是難得的十分堅持。
這事兒也隻好作罷了。
如今，看著樂珠那隱含期待明顯傷心的臉，薑姨娘也不好多說些什麼了，故意催促道：“還愣著做什麼？既然小姐如此說，定然心裏也是如此想的。時辰不早了，快幫小姐梳妝，誤了吉時，伯爺可不會輕饒你！”
“夫人，奴婢遵命！隻是，夫人，奴婢的手藝比不得宮裏的嬤嬤，要不要奴婢去把宮裏的嬤嬤叫進來替小姐梳頭？”
“這……梨兒，你意下如何？”
“不必了！我不習慣其他人近身伺候！若是樂珠你不願，那我便這個樣子出去吧！”
“梨兒又說胡話！大婚，一個女人一生隻有這一次，如此重要的時刻，當然要用最美的樣子去麵對新姑爺！怎好如此簡陋敷衍？！
再說了，你要嫁的可是恪王啊！他那樣英明神武的人，能看上你，是你的福份！如若，你打扮得漂亮一點，新姑爺他新婚之夜才會高興啊，如此，才會順理成章地與你圓房……
如若，你運氣好，一舉得男了，恪王府得添新丁，老太妃還有新姑爺定然會把你捧在手心裏！
那樣的話，或許，短時日內，新姑爺就不會另立側妃了……”
沒錯，另立側妃……
這才是薑姨娘，在這寶貝女兒大喜之日心懷忐忑的原因。
女兒的身子原本那麼弱，現在雖然是來了月事，長大成人了，可以生兒育女了，可是，大夫說過，那樣的機率比尋常女子要少很多！
女兒嫁了這麼一個萬裏挑不出一個能與之相比的新姑爺，無論人品相貌，還是權勢地位，皆屬人上人的，自然希望他隻對女兒一個人好，夫妻二人舉案齊眉、相濡以沫了。
她自己這一生做不到這些，但還是希望女兒比自己要強，過得比自己幸福。
所以，女兒新婚之日，這麼喜慶的時刻，她看似沒做什麼事情，卻一直都在默默地向老天為女兒祈福。
“娘！你說的那些，不會有！”
趙昕的本意，隻是想說，恪王不會再娶側妃，他本就是恪王本尊，這般說法，是他心裏所想。
可薑姨娘卻理解成，趙昕說不能一舉得男，趕緊連連呸了幾句，再慌張地閉上眼睛，一個勁兒地禱告著：“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小女梨兒，年少不更事，才會胡言亂語！請菩薩明鑒，讓她好的靈、壞得不靈！”
哎，這婦人真是……
趙昕有些無奈。他雖不能理解女人，卻能理解薑姨娘這個為娘的心。
趙昕不再說話，任由樂珠主動來幫他盤新娘子頭。
門外麵，站了一長溜兒宮裏來的嬤嬤，都是皇帝親自派來的，以示對新恪王妃的格外恩寵，幫承恩伯府張羅伯爺嫁女。
這些人裏麵，自然有皇帝的心腹眼線，試問趙昕又怎麼會讓她們近身？
所以，堂堂準王妃，頭麵妝容，居然是讓樂珠這麼個不見經傳的小丫頭片子來弄。
趙昕堅持這般做，他有自己的原因，可也顧著莫梨的名聲，還曉得讓薑姨娘在一旁照看著，這樣，或許外人會猜測是薑姨娘親自替女兒梳理的妝容。
不得不說，趙昕現在的心比以前更細了，不止在大事上謀略精細，在這些個女人的小事上，他也會花心思替她們著想了。
恪王是誰？那可是隻需要一個眼刀，就能嚇死一群人的煞神，聽說他變得好說話了許多，可今日是他大婚，他早早命人傳了口諭，今日在承恩伯府，一切事宜皆要聽取新王妃的意見。
現下，新王妃不讓她們這些宮裏來的有資曆的嬤嬤幫忙梳妝，那她們便在外麵老實侯著吧，隻記得提醒新王妃，千萬別誤了吉時才好。
就在趙昕覺得自己的頭都要斷了的時候，終於聽到樂珠的天籟之音了，“小姐，大功告成！你快睜開眼睛，看看鏡子裏的美人兒！”
趙昕聞言，緩緩睜開眼簾，待他望向鏡中人時，頓時驚訝極了。
這這這？這鏡中的美人兒是他嗎？
彎彎的柳葉眉，無須重描，隻輕輕地添上那麼幾筆，變得更加有形。那細密而挺翹的睫毛下，是一雙烏黑而瑩潤的眼睛，此時，因著震驚而大睜著，顯得異常的惑人心神！
高高的鼻子下，是飽滿的紅唇，正微微地張著，似在誘惑著什麼人來親吻似的！
兩邊的臉蛋兒塗上了上好的胭脂，雪白的膚色，本就粉嫩之極，添了這一抹靚麗的粉紅，原本極清純的俏佳人，突然就俏裏帶上了份難言的嫵媚！
這天下，估計沒有男人看到這樣的一張臉，而不丟魂落魄、沉迷其中的！
趙昕也不例外，他心跳的頻率明顯地失常了，那種眩暈的感覺似乎又要來了。
不消說，他這個從前視女人如仇敵的男子，也傾倒在這副絕世美顏之下，待覺察到有人伸手要摸他的臉時，他一個閃躲間才回過神來。
“梨兒！我的兒……娘看到你這個樣子，真是高興！娘……嗚！娘，真的高興！”
薑姨娘連連用手絹拭著淚水，可那淚水卻仿佛斷了線的珠子似的，越拭越多。她幹脆轉過身去，背對著趙昕。
“娘……”趙昕有些無措，不知道要怎麼安慰薑姨娘。
樂珠其實也是淚水流個不停，當然了，那是感動喜悅的淚。她家小姐，終於有這麼一天了！
樂珠最能理解薑姨娘的心，小姐她不容易，薑姨娘更是不容易啊！
好在，好人有好報，老天爺終於聽見了她們的禱告，在小姐和薑姨娘吃了那麼多苦之後，賜給了小姐恪王那樣神勇的姑爺！
“夫人，今日是小姐大喜的日子，您別哭啊！小姐見您哭了，心裏也會不好想的。夫人，您看哪，小姐尋到了這麼優秀的姑爺，這往後啊，日子隻會越過越好的！咱該高興不是，得笑啊！”
“對對對！樂珠你說得對！我真是糊塗了！梨兒啊，我兒，你千萬別往心裏去！娘這是高興，高興啊！娘做夢都盼著這一天，盼了太久太久了，娘實在是……實在是高興啊！”
一句話，說得哽咽無比，卻是一直忍著淚水、帶著笑顏，接連說出了這麼多個“高興”，可見，薑姨娘的內心是有多麼激動哪！
不知為何，這一刻，趙昕卻越發生出了，要把這薑姨娘當成親娘看待的念頭，如果可能，他還想侍奉她左右……
這在從前，他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會對一個女人生出這般想法的。
想來，除了祖母，他不再拒絕其他女人進入他的內心了。
此時心底那淡淡的、愉悅的感覺，也不算太壞。
趙昕順從地坐在那裏，臉上掛著一抹淺淺的笑顏，就那麼注視著鏡子裏的那張溫柔慈愛的女人臉，聽著身後帶著虔誠之心的祈禱：“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尾,無病又無悔;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老天爺保佑，我兒莫梨一生無憂！”
母親，都是這世上最偉大的人！
趙昕少有的感動了。哪怕他從不相信命運依靠老天爺，可這一刻，他在心裏也跟著薑姨娘默念了一遍這些喜氣的話兒。
“來，梨兒，張嘴，娘給你潤上水粉！”薑姨娘接過樂珠手上的紅色水粉紙，憐愛地笑看著趙昕。
趙昕有些尷尬，伸手接了過去，低聲說：“娘，這個，我自己來！”
薑姨娘看著女兒害羞的模樣，會心地一笑，趁著趙昕低垂著眉眼點紅唇的時候，將一樣東西塞進了趙昕的胸前衣裳裏。
“梨兒，這個是為娘特意為你尋來的珍本……娘知道，你臉皮兒薄，定然不喜歡為娘親口告訴你那些個洞房花燭之事。這書有畫著人偶，還配以詳細的文字描述，你看了……自然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