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新郎不是我
他不是別人,便是莫離方才一直尋覓無果的趙晅。
今日,原本趙晅沒打算出來的,是皇帝召諭他來承恩伯府,他才會在這裏。
隻是,即便是他父皇的口諭,讓他去他母後的母家以示皇族對承恩伯府的恩寵,他亦沒有在莫離迎親之時露麵。
如若,表妹莫梨嫁的不是恪王,想必父皇也不會讓他跑這一趟。
如若,表妹莫梨嫁的不是性王,他一定會高興萬分地前往。
母後她在天之靈若是有知,定然也會為承恩伯府感到萬分欣慰,隻是,請母後見諒,他雖為表妹莫梨高興,卻做不到百分百真心,畢竟,娶表妹的男子,也是他歡喜的人哪!
心上人要成親,新郎不是我,這般的心痛心碎,不是局中人,不能體會其中難以言述的滋味!
“離兒,那日在知味居你說喜歡我,我是多麼地喜悅!一直以來自欺欺人地把你視為女子,對你心生戀慕,不成想,我還來不及告訴你,我亦是萬分中意你的,便得知你與表妹之間或已有情!
離兒,既然你我相識於這紅塵間,彼此傾心,為何老天爺不索性好人做到底,全了你我這兒女情長?!
竟讓你我有緣相識、傾心,卻無緣相守!
老天,你何其殘忍!若讓我一生淡泊便也好,偏偏,你讓我識得了情滋味,卻不能與心上人相守!”
趙晅這一生,從未哭過,這一刻,他亦是哭不出來。
隻不過,這一刻,趙晅終於領悟到了清遠大師的話,大悲無淚!
不知從何時起,他淡泊的心,有了掛牽;不知從何時起,那張立體深刻的五官刻入了他的腦海深處;不知從何時起,那雙璀璨的琥珀金眸時常出現在他的夢中;亦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夜不安眠,輾轉反轉全因那兩個字:離兒……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空一縷殘魂在此,領略世間百態,仿如行屍!
“爺,該走了……晚了,恐趕不上伯府開宴……”
冬鷹很是心疼這樣的主子,仿佛主子的靈魂也跟著那道大紅的背影遠去了,眼前留下的不過是一俱會呼吸的木偶人。
“開宴?噢……舅舅他今日嫁女,父皇命我……命我來喝表妹的喜酒……表妹嫁的是……昕堂弟!父皇說,他很開心,昕堂弟他終於成親了……可是,父皇,兒臣很難過……很難過……很難……過……”
且不說,趙晅自記事起,第一次登門自己的外祖家,強顏歡笑接受一眾人等的恭維,還要忍著滴血的心,向舅舅表達自己對表妹嫁了個好夫郎的祝願。
但凡有人敬酒,他來者不拒,終是大醉而歸,昏睡幾天不醒人事,直把冬鷹給著急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單說趙昕麵沉如水地端坐轎中,算計著宮裏那位接下來會有的行動。
果然,莫離按著方韜旺的引導,抱新娘子下轎,二人在芒刀圓弓地陪同下站到了恪王府的大堂,麵對端坐上座的老太妃,麵對眾多來賀的朝廷百官,莫離再次踟躕了,遲遲不動、不肯拜堂。這時,外麵有人高喊:“皇上駕到!”
竟是景和帝親自來了!
趙昕罩在紅蓋頭下的臉,露出了譏諷的笑顏,掩在衣袖中的手指也早已掐入了掌心。
皇叔父,侄兒這番成親,您真是勞心又勞累,百忙之中竟然親自前來主婚!哪怕您事先沒有半點風聲透露,侄兒也料到您會有這一出,不然,何以讓某些人看到您對侄兒的關心和愛護之心呢?
您的偽善,侄兒時時銘記心間,一刻不敢忘,您是如何用這偽善的外表,騙取我父王的信任,從而害得他客死他鄉那般慘烈!
莫離無奈地一歎。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無論她怎麼徘徊,怎麼不願,老天總會給她理由要她就範,與這趙昕拜堂成親!
一步步走到現在,哪怕她刻意不去看高坐在上的老太妃,不去看老太妃那滿臉的祈求,不去聽趙昕身邊芒刀地暗示,不去聽自己耳邊圓弓地提醒,這一次,直接來了皇帝!
皇帝親自主婚,這下,她莫離如果還堅持不願拜堂,恐怕不止惹得恪王府與承恩伯府顏麵無存,更是直接當著皇帝的麵兒,把這皇帝的臉兒打得啪啪啪地響了。
畢竟,這門婚事是皇帝聖旨賜婚的,就連一應成親瑣事皇帝都費心不少。
景和帝先是和老太妃互相見了禮,與老太妃分坐兩邊高堂之後,他令眾人平身,這才笑微微地一捋胡須,慈愛地對莫離說:“昕兒,你這孩子,莫非你竟是猜到了皇叔父會來替你主婚,所以,你才等到此刻?”
莫離心說,誰要你這個多事的皇帝來主婚啊,若不是你逼著趙昕娶老婆,還胡亂賜婚,說不定我與趙昕商量商量,我和他之間也走不到這一步了!
盡管內心是崩潰而不滿的,可莫離仍然得掛著感恩戴德地笑顏,對著上座的景和帝行跪拜之禮,大聲地謝主隆恩。
景和帝親自來主婚,拜堂成親再無懸念。
縱是莫離不願,也隻得在圓弓地陪同下,與芒刀扶著的趙昕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緊接著趙昕被送入了洞房!
世事是如此地難測,莫離做夢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她會在古代與一個男人成親,還是皇帝親自賜的婚、主的婚!
想嫁的人,嫁不了,喜歡的人,或許此生與她無緣了,莫離很難過。
這份難過,無法與人細說,可她又有些不甘心,總想把這一切當做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希望著,夢醒了,她能在體校的宿舍中醒來。
於是,莫離有了和趙晅一樣的動作,那就是但凡有人敬酒,她皆來者不拒。
皇帝起的頭,大臣們緊接著爭相來敬恪王。
也不知這景和帝出於什麼樣的心思,在侄兒大婚的喜宴上,他竟是與民同樂,與群臣們一道玩起了灌醉恪王的把戲。
趙昕這副身子原本就是個滴酒不沾的主兒,上次與趙晅在桃花山就喝醉過一次,那宿醉的難受,莫離不是沒有領略過,隻是這一刻,她聞著鼻尖的酒香,腦海中想的全是趙晅幹淨的臉、溫潤的眼,還有那一聲聲仿如耳際的“離兒,小酒鬼……”。
在外人眼中,恪王豪氣萬分地一仰脖頸,一杯酒頓時空了,緊接著,有拍馬屁的大臣替他滿上了酒杯,還獻媚地說著恭喜的話兒,諸如“王爺早生貴子!”“王爺娶了個賢淑的王妃!”“王爺英明神武!”等等等等。
而莫離呢,則迷茫著琥珀金眸,仿佛感覺不到入口的辛辣,跟喝白水似的,一杯接一杯地往嘴裏灌。
奇異的是,老太妃隻是複雜著神色,愛憐地望著自己的孫兒,雖然麵現關懷之色,卻沒有差人阻止。圓弓與金箭貼身保護莫離在側,也隻是扶著她不讓她搖晃,竟也沒有半句替自家主子攔酒的話。
景和帝看著這一切,雖也心生疑慮,可這情景是他最想看的結果。
他以為,老太妃如他一般心急想要恪王成親、早生貴子,才會此種表現,那絲疑慮便也淡了。
哪裏會知道,他眼中看到的恪王,根本不是他的皇侄趙昕!或者說,人是那個人,魂卻不是那個魂了!
真正的趙昕,早已自己揭了紅蓋頭,背著手站在恪王的寢殿中。
這裏仍然是他住了多年的地方,而今滿眼鋪陳的盡是豔麗的大紅色,仿如血一般的顏色,直勾得他滿眼赤紅,仿佛,他的眼睛也要跟著滴出血來似的!
不甘,強烈的不甘!
不快,仇人近在眼前,他卻無法報仇的不快!
可即便那般不甘不快,他如今卻束手無策,隻能任命運左右!
可恨,當真可恨之極!他怎麼就困在了副女人的身子裏,還嫁人?!
矛盾而激昂的心情,困擾著趙昕。
芒刀來報,說莫離被人勸酒,他們幾人按照王爺囑咐,並未阻止。
想象著前廳會有的熱鬧場麵,想象著莫離一杯接一杯仰頭灌酒的模樣,趙昕原本狂躁的心,竟是漸漸平複了下來,隨之升起了一股難言的思緒,那是他對莫離的。
早前,熟知景和帝性情的趙昕,就已然預料到,景和帝一定會親自前來恪王府替恪王主婚,哪怕景和帝先前並未表現出這般想法。
是以,在承恩伯府的時候,承恩伯府滿府上下盡皆匍匐在地無聲地祈求恪王時,他才沒有任何表示,靜等莫離地反應。
不可否認,趙昕這是在利用莫離的善良逼迫莫離。
他讓圓弓私下向承恩伯莫伯深透露,恪王因著孝道,他知曉老太妃想要抱曾孫的心,才會刻意壓製本意允了這門婚事。不過,誰也保不準恪王會不會悔婚,如若恪王當真當眾悔婚,便讓莫伯深向恪王渴求。
果然,莫離稍稍一個踟躕,莫伯深嚇個半死,當真率領族老宗親無言地跪求,幸好,莫離也實在是個心腸極軟的人,禁不住一眾頭發斑白的老者長跪,結果算是有驚無險。
最難過的,其實也是這一關。
接下來,趙昕知道景和帝會來,關乎恪王府、承恩伯府的顏麵,關乎恪王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命,莫離再是如何,也會在景和帝的注目下,拜堂成親。
此間,這一場婚事算是事了了。
之後,莫離會糾結難過,會喝酒找醉,這些趙昕都知。
他還知曉,今晚皇帝會派人守在暗處,偷聽他們夫妻之間的房事!
莫離如若不醉,他如何演戲給暗中的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