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嬌弱的鐵漢子
日落時分，一身灰色衣袍的薑姨娘，頭戴著一頂灰色的帽子，素然著麵孔，眼望著趙昕所在的屋子，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薑姨娘。”樂珠看著這樣的薑姨娘，心裏也很難受。雖然，薑姨娘的份位隻是承恩伯的妾室，可伯爺待她情深一片，從未讓她吃過這種苦。
若不是那個歹毒的夫人，在族老們麵前一再詆毀二小姐，二小姐根本不會被逐到這裏來，薑姨娘也不會跟著出來受苦了。
想必此刻，那個可恨的夫人定然高興死了。哼，就算她把薑姨娘趕出來了，伯爺也定然不會去她那裏過夜的。
薑姨娘忍不住開口問道：“梨兒，她……可還好？”
“二小姐，一直坐在那裏，她不讓奴婢進去……她也不肯出來！”
“哎，隨她吧。她心裏難受，且讓她靜思幾日，隻你好好看著她！”千萬別讓她出事啊！
薑姨娘沒有說出口的話，樂珠懂，她用力地點點頭，神色一片肅然。
薑姨娘歎息一聲，轉身去了灶房，這是打算為趙昕三人做晚飯了。
原本一同跟來了兩個婆子，可在出門時，夫人站在門口，板著臉命令兩個婆子把人送到了，就趕緊回轉，若是耽擱晚了，要她們好看。
這樣子，分明是打算扔她們主仆三個在水月庵自生自滅了。
伯爺才說，讓婆子留下來照顧二小姐，誰知夫人竟然當即就鬧開了，說什麼做了不要臉的事，連累了姐姐，連累了伯府的名聲，還想要人伺候，怎麼不去找個男人伺候啊！
眼見著夫人越說越離譜，二小姐氣不過上前一步打算理論，薑姨娘一把拽住了她，一個勁兒地低頭向夫人道歉，還死命拽著二小姐上了馬車。
那兩個狗眼看人低的婆子，隻管將薑姨娘和二小姐扶下了馬車，就趕緊地坐著馬車回去了，半點不拖遝。
這水月庵住著的兩個師太，她們二人是輪著做素食，莫梨是被家族給罰到這裏來修身養性的，薑姨娘哪裏好在生活上麻煩師太照料。所以現在，一日三餐，都是薑姨娘和樂珠親自去灶下做的。
樂珠聽著灶房裏傳來鍋盆雜亂的聲音，想想薑姨娘會有的忙亂模樣，終是歎了口氣走了過去。
哎，薑姨娘，你根本就不是做粗活兒的料，何苦非要跟著出來受罪呢？
幸好，這廚房是在院子裏，隻要她時時警醒些，二小姐若是有個什麼動靜，她還是能第一時間發現的。
想到這裏，樂珠便不顧薑姨娘的吩咐，離了趙昕的門前，去灶房裏幫忙做飯去了。
彼時，薑姨娘正坐在灶前，用衣袖拭著眼淚，忍著嗆人的煙氣，打算點火燒灶呢。一見樂珠來了，她連忙說：“樂珠，不是讓你守著二小姐的嗎？你怎麼過來了？”
樂珠奪過薑姨娘手上的火撚子，一把將她拉了起來，憐惜地說：“薑姨娘，二小姐好好地在屋裏待著呢。外麵有柳師太守著，她是出不去的。您在府裏，何時做過這等粗活兒，還是讓我來做飯吧。”
“咳咳咳！”薑姨娘著實被煙氣兒熗著了，咳了半天，都說不出來話。
樂珠見了，忙說：“薑姨娘，木柴濕氣重，這煙太嗆人了，您還是出去歇著吧。”
“去哪裏歇著？咳咳……時辰不早了，……還是快點做好飯菜，咳咳，給梨兒送去吧。我怕她餓著了……”
樂珠見勸不走薑姨娘，便隨她去了，手上動作麻利，很快便點著了灶。
她一邊燒火做飯，一邊說：“薑姨娘，要奴婢說，您就不該來這裏。有奴婢陪著小姐，奴婢會好好照顧她的！”
薑姨娘自在一邊擇著青菜，聽了樂珠的話，無奈地歎息道：“樂珠啊，我知你愛護你家二小姐，隻是，我不來親自看著她，我怎麼放心啊。”
“可是，您來了這裏，再想要回去，恐怕夫人會使絆子呀！您若不回去，二少爺可怎麼辦呢？”
“哎，先待段時間再說，伯爺他總會想辦法讓我們回去的……”
芒刀側耳聽著院內的對話聲，再抬眼望了一眼濃煙滾滾的廚房方向，悄然無聲地潛進了莫二小姐所在的禪房。
即使趙昕沒有內力，可他的警覺猶在，因此，他第一時間察覺到有人進了房間，隻是，當他睜開眼睛望見熟悉的人時，他卻是怎麼都不能相信這會是真的。
芒刀沒想到，承恩伯府的庶二小姐，居然長得如此國色天香，縱使她一身青色粗衣，依然難掩麗質天生。尤其那雙嫵媚的眼睛大睜時，仿佛受驚的小兔可憐極了，令人隻想竭盡所能地嗬護她。
是以，芒刀隻能將心底湧起的失望盡力壓了下去，壓抑著女聲，輕言細語地說：“莫二小姐，請勿驚慌，我是添香樓的如夢姑娘。今日冒然前來，實乃有事相詢，請莫二小姐多多見諒……”
隻是，下一瞬，芒刀卻是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芒刀！我該不是做夢吧？！芒刀，你怎麼會在這裏？”
天哪！他沒聽錯嗎？他明明介紹自己是如夢姑娘，怎麼居然聽到低柔婉轉的女聲喊他芒刀？
就在芒刀凝神望著莫小姐的嘴唇，打算仔細辨認他耳中聽到的聲音，是從那張櫻桃小口中傳出來的，猛不丁地，他卻被從床上迅速跳下來的嬌小身影，給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混帳東西！你看哪裏？你怎麼才來找我！早些日子幹嘛去了？啊？一群廢物！哼，簡直要氣死我了！”
趙昕一手撫著胸脯，張著嘴巴，努力地緩和著呼吸。
呼，他真是太激動了！
這擱在從前，他根本不會這麼激動，縱使敵軍大規模來犯，他也沒有如此激動慌張的時刻，實在是因為，他這段日子來過得太不容易了。
驚慌失措，憋屈難熬，無限失落，渺無希望，他都以為此生要困死在這尼姑庵裏了，卻猛然間見到了熟悉的手下。
這種感覺，趙昕真的是難以形容。
芒刀呢，直接是滿臉震驚到不會說話了。
臉上挨了一巴掌，說實話，一點兒也不疼，可是，耳中聽到的內容，才是令人震驚的好不好？
什麼叫，你怎麼才來找我？
什麼叫，早些日子幹嘛去了？
還開口就罵一群廢物！
這不是從前王爺說話的語氣嗎？
難道，這莫二小姐的身體裏，真的是自家那個鐵麵王爺？
你瞧瞧，這麼一副嬌弱的身體，看著麵色通紅、大眼睛圓睜著，微嘟著嘴唇，一副氣呼呼的模樣，卻是嬌滴滴的似能出水來，可芒刀卻仿佛透過她，看到了那個長髯冷臉、斜眼如刀的鐵麵恪王。
“還敢看！”隨著一聲嬌叱之後，又是一聲極清脆的巴掌聲。
趙昕是知道自己如今的身子生得有多美，他也是知道，眼前站著的如夢姑娘，裏芯是個什麼東西。
同樣是男人的靈魂，莫梨的美貌，又是難得一見的傾國傾城，芒刀會瞬間癡迷上，其實也是人之常情，可是，趙昕卻是奇異地不想其他的男人多看一眼莫梨的美貌。
再者說，他堂堂恪王，執掌北軍之時，那是多麼的威嚴，而如今，他居然變成了嬌滴滴的女人！這讓屬下看到了，又會怎麼想……
“王爺！”芒刀本能地跪了下去，一如從前的姿勢，異常恭敬地向趙昕行禮。
“芒刀，你是怎麼找到我的？王府可有異變？那個鬼，究竟是怎麼進入我身體裏的？”
說來說去，趙昕最想知道的，還是他的原身怎麼樣了？如果可能，他巴不得立即馬上換回原身，做回男人！
芒刀低著頭稟報道：“昨日，有刺客來犯，王爺……他，他不慎墜湖……”
“什麼！墜湖？湖……”趙昕一聽，震驚了，連忙緊張地追問道：“他死了？”
天，若他的原身沒有生息，那他趙昕的魂魄豈不是要困在這女人的身子裏一輩子？！
芒刀想想那時的情形，都覺心有餘悸。不過，真正的王爺就在他的眼前，哪怕換了副女人的軀體，他依然能感受到王爺的凜然之風。
自家主子的緊張氣息撲麵而來，芒刀不敢多想，趕緊簡潔明了地說結果：“不！王爺，他善水，一口氣潛出幾十丈開外，躲過了一劫！”
“一群廢物！”趙昕怒了，也有些焦躁，“可有查到刺客線索？”
說實話，芒刀自從看到莫離安然地浮在水麵上時，腦子裏便隻有一個想法，就是要去外麵尋找真正的王爺。
他相信自己的直覺，第一次見莫離時，他就相信，那個粉麵王爺不是他的主子。
他能說，他根本沒有去追查什麼刺客，離了恪王府，他就一直在找自家真正的主子爺的線索麼？
芒刀垂著眼瞼說：“屬下不力，請王爺責罰！”
多年的默契使然，趙昕能想象得到，他那幾個得力下屬，一旦懷疑府中那個“王爺”的真實身份，定然會在第一時間尋找真正的恪王。
直到耳中聽得芒刀細細描述了當時的情形，以及近段時間來那個“王爺”的所作所為，趙昕理不清心中的感受為何。
或許，這就是天意。
天意讓他趙昕經曆此種磨難，那個“鬼”雖然占得了他的身體，卻也接連替他解了幾個圍。
先是宮裏那位的兵權試探，再是暗中那個“他”的喋血刺殺……
事實已經如此，趙昕無意再去想象，若是換作他自己，又會怎麼做，此刻，他最渴望的，還是奪回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