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嬤嬤自嘲的笑了,“老奴真是沒用了。”
顧清淺搖了搖頭,拍了拍花嬤嬤的手,如今她們兩個這樣爭下去也不是法子,隻好道:“花嬤嬤,其實我們兩個都有錯。”
花嬤嬤並不認同,一口咬定是她自己的錯,而不是顧清淺的,“不,是老奴的錯。”
看著花嬤嬤這般,當真是讓顧清淺有些哭笑不得,兜兜轉轉,想不到又把話給轉回來了。
花嬤嬤生怕顧清淺會說這是她的錯,於是兩手握住顧清淺的手,“王妃,事情是因老奴而起,這一切都是老奴的錯。許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才會讓老奴病了一場。”
說著,花嬤嬤搖頭失笑。
以前她是有多傻,才會笨到要和王妃這麼好的人作對?
還好王妃心地善良,不計前嫌,不然的話,她哪裏還能安安穩穩的坐在這兒?
人老了,到底會做出一些糊塗事兒。
“好了,以前的事都已經過去了,我們都不要再提了,好嗎?”看著花嬤嬤自責的模樣,顧清淺的心抽了抽,到底不忍心,“花嬤嬤,我從未怪過您。其實說來,我也挺壞的,故意不聽您的話,惹您生氣。”
花嬤嬤趕緊搖頭,“不,是老奴有意針對王妃,王妃心裏不舒服也是難免的。老奴也是到了現在才知道,之前老奴對王妃做的那些事到底有多壞。怕是府裏的人,都覺得老奴是個壞嬤嬤了。”
顧清淺應和道:“花嬤嬤哪裏壞了?我怎麼看不出您壞了?”
花嬤嬤看顧清淺的眼睛亮了。
顧清淺假意思考了下,問道:“花嬤嬤您給人紮過針嗎?”
紮針,是後宮裏的一種私刑,通常都是見不得光的。
花嬤嬤立即搖頭,她可沒做過這種缺德的事兒。
雖說她平時總是板著一張臉,可她從未有過害人之心。
顧清淺一拍花嬤嬤的手,“這就對了!既然花嬤嬤您沒有給人紮過針,又如何說自己是壞嬤嬤呢?我看啊,您就是平時裏調皮了些。”
霍清風聽到“調皮”二字是用來形容花嬤嬤的,不禁挑了挑眉。
這個詞,能用在花嬤嬤身上嗎?
想到這兒,霍清風便看了看花嬤嬤,又抬起頭,看了看顧清淺,卻見她一個勁兒的給自己使眼色,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霍清風有些無奈的在心裏歎了口氣,隻好順了顧清淺的意思,“花嬤嬤您,是有些調皮。”
花嬤嬤頓時一愣。
她調皮嗎?
花嬤嬤抬起頭,用詢問的眼神看著顧清淺。
顧清淺明白花嬤嬤眼神裏的意思,於是很肯定的點了點頭,“花嬤嬤,您是真的調皮。”
花嬤嬤:……
活了一輩子,還是頭次聽到有人說她調皮。
花嬤嬤本是不信的,可霍清風都已經點頭了,她也隻好認了。
花嬤嬤忍不住“噗嗤”一笑,原來,她是真的調皮。
這是顧清淺第一次見花嬤嬤笑,平日總見著花嬤嬤板著一張臉,一副與人疏離的模樣,如今笑起來,倒是挺平易近人的。
就像是,普通人家的老奶奶一樣,很是親切。
“花嬤嬤,您以後啊別整日板著一張臉了,多笑笑不好嗎?”顧清淺咧開嘴笑道。
花嬤嬤是極少笑的,即便是笑也不會是在人前。
仔細想想,她跟在主子身邊這麼多年,都從未像今天這般笑過。
時間長了,她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沒笑過了。有時候甚至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再笑了。
此刻,花嬤嬤握著顧清淺的手,這才發現她的手有些冰涼,心裏又是一陣疼意。
花嬤嬤顧及到顧清淺一宿未睡,又忙了一整天,便讓顧清淺回去歇息。
顧清淺說道:“花嬤嬤,我再陪您一會兒。”
這好不容易才緩和的氣氛,顧清淺怎舍得現在就走呢?
她和花嬤嬤能彼此常開了心扉的說話,當真是不容易。
顧清淺執意要留在這兒陪花嬤嬤,花嬤嬤也沒了法子。
顧清淺陪到花嬤嬤很晚,兩人有說有笑的,直到花嬤嬤睡下後,顧清淺才肯隨著霍清風離開。
兩人走到院子裏,霍清風忽然鬆了手,往前走了兩步,在顧清淺蹲下身來,要背她。
顧清淺下意識的往一旁的下人身上看了一眼,隻見下人們紛紛垂下頭掩嘴偷笑。
顧清淺扶了扶額,有些不好意思的壓低了聲音道:“我自己可以走。”
霍清風突然而來的這麼一個舉動,讓顧清淺實在是沒有準備。
顧清淺又往下人身上瞄了一眼,如今有這麼多雙眼睛看著,這樣秀恩愛真的好嗎?
可見,霍清風並沒有要站起身的意思,“淺淺,你不讓我背,難道是想我抱著你回去?”
霍清風的聲音不大,可院子裏寂靜得很,早已讓下人們聽見了。
下人們早已習慣了王爺和王妃在王府裏秀恩愛,對此,也是見怪不怪了。
顧清淺還在楞神中,就見眼前的男人隱隱有了要起身的跡象,她生怕他真的會將她一路抱著回去,那得多引人注目啊?
所以,二選一,她便上了他的背,老老實實的由他背著回去。
她摟著他的脖子,將腦袋靠在他寬闊的脊背上,累了一天,她隻覺得他的背比枕頭還要舒服,竟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霍清風一路背著顧清淺,無視了下人們朝他們投來的目光,待回了聽風軒時,才發現背上的人兒已經睡著了。
他笑了笑,動作輕柔的將她放在床榻上,為她脫了鞋,蓋好被子。
看著她的睡顏,他有些心疼的在她的額頭上輕吻了吻。
昨夜,她要留在花嬤嬤身邊照顧,他是拒絕的,因他擔心她的身子,怕她會累著。可她性子倔,一旦決定了的事就萬不會輕易改變,他在看到她眼中的那一抹自責與愧疚時,便知道,他若是攔著她也沒有用。
王府裏的事,他怎會不知?
身邊有個葉朔在,他想不知道都難。
這幾晚,他在夜裏醒來,見她的眉心蹙著,他知道,她有心事。
她不願與他說,他也就沒有問。
他信她,會有法子解決的。
如今,看到她心裏的惆悵已經化開,他心裏自是也鬆了口氣。
這一覺,顧清淺睡到了中午才醒。
她坐在床榻上,伸了個懶腰,隻覺得這一覺睡得很是舒坦。
掀開被子下床,顧清淺撒著鞋走到屋子中間,拎著桌上的茶壺倒了杯茶。
門外遲遲沒有人進來,顧清淺便喊了聲:“永杏。”
永杏就在門外,聽見聲音,不敢怠慢了,急忙推門走了進去,“小姐。”
顧清淺將茶杯放下,看著永杏,“花嬤嬤怎麼樣了?”
“奴婢今早上聽人說,花嬤嬤已經大好了,王爺派了人在花嬤嬤身邊照顧著,小姐大可不必擔心。”永杏如實回答。
聞言,顧清淺點了點頭,隨即又道:“現在什麼時辰了?怎麼今早上不叫醒我?”
“回小姐,已是午時了。”永杏微屈著身子,“之所以不叫醒小姐,是因為王爺早上吩咐過,不許有人來打擾了您。”
永杏也是照著王爺吩咐辦事,且她也擔心自家小姐會休息不好,也就靜候在門外,沒敢發出什麼聲兒來。
“我還是去看看花嬤嬤吧。”
說罷,顧清淺邁步就往外走,她還是不放心花嬤嬤,唯有親自見了才肯放心。
眼下,她連洗漱都忘了。
“小姐,您還沒有洗漱呢!”永杏急忙跟了上去。
顧清淺出了院子,還沒走幾步,在看到從院外進來的人時便停住了腳步,“花嬤嬤!”
顧清淺麵色一喜,大步走過去,扶著花嬤嬤,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番才開口道:“您怎麼到這兒來了?您才剛好些,是萬不能出來吹涼風的,快到屋子裏坐吧。”
顧清淺一邊說,一邊扶著花嬤嬤往屋子裏走。
花嬤嬤見王妃這般緊張自己,心裏又是一暖,被人如此關心著,是幸福的。
一時間,花嬤嬤竟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她看著顧清淺,隨她進了屋。
“永杏,快去準備些白水來,花嬤嬤身子剛好,不能喝茶。”一進屋,顧清淺就立即吩咐著永杏。
“是。”永杏應了聲,便出去了。
“老奴多謝王妃。”花嬤嬤見顧清淺這般為自己著想,趕緊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真心實意的給她行了個禮。
顧清淺一蹙眉,趕緊上前扶著她,“花嬤嬤這是做什麼?您的身子才剛好,這麼折騰自己做是那麼?人老了,要多注意些自己的身子才是。”
顧清淺已然將花嬤嬤當成一家人,與花嬤嬤來說,倒更像是親生孫女般。
眼下,見王妃待自己這般好,花嬤嬤不止感動,心中的內疚更勝。
“花嬤嬤,您可吃過飯了?”顧清淺拎著永杏剛端來的茶壺,倒了杯白水遞給花嬤嬤,“不知花嬤嬤可能留下來,和我一起吃頓飯?”
花嬤嬤一愣,張了張嘴,剛要說使不得,就見永杏已經端著托盤進來,接著,三菜一湯就被擺在了桌上。
菜色很簡單,隻是一盤清炒茄子,一盤梅花肉,雞湯是霍清風一早就讓人給顧清淺熬的,湯裏放了些枸杞和紅棗。
顧清淺盛了碗湯放在花嬤嬤麵前,“來,花嬤嬤,先喝碗湯吧。”
花嬤嬤受寵若驚,半天才緩過神來,她又從椅子上站起身,屈著身子道:“王妃,老奴怎能與王妃同桌用膳呢?宮裏可沒有這樣的規矩,老奴……”
“花嬤嬤,這兒是煊王府,不是皇宮。”顧清淺打斷了花嬤嬤的話,“在煊王府是沒有什麼規矩的,花嬤嬤就不要拘束了。”
永杏也在一旁應和,“花嬤嬤,您就聽王妃的話吧。王妃不喜歡一個人用膳,您若是不陪著王妃,怕是這飯王妃也不吃了。”
花嬤嬤一聽這話,看了看永杏,才又看向顧清淺,“這……”
顧清淺笑了笑,上前扶著花嬤嬤,“花嬤嬤,您就坐下來,和我說說淑妃娘娘的事吧。”
顧清淺適宜的轉了話題。
對於自己的婆婆,顧清淺是想要了解的。
她雖和淑妃見麵的次數不多,可她知道,淑妃心裏藏著一個故事。
也是因為這個故事,才讓淑妃整日悶悶不樂,鬱鬱寡歡。
所謂,心病還須心藥醫。
若是淑妃的心病遲遲好不了,隻會更加傷深。
是以,顧清淺便要從花嬤嬤這裏打聽,淑妃的心病到底是什麼?
花嬤嬤跟在淑妃身邊這麼久,淑妃心裏的病是什麼,花嬤嬤最清楚不過。
聽著顧清淺這般喚淑妃,花嬤嬤輕歎了口氣,她知道,顧清淺是因為她才覺得淑妃不喜歡她,“王妃,您知道淑妃娘娘最怕什麼嗎?”
顧清淺輕輕搖頭,坐下身,“我想,是最怕失去清風吧。”
天底下的母親,都很愛自己的孩子,更害怕失去。
“這是其一。”花嬤嬤再次歎了口氣,“淑妃娘娘最怕的,是王爺會像她一樣,痛了心。”
顧清淺皺起了眉,隻聽花嬤嬤又道:“一個女子,真心愛著自己的丈夫,可有一天,女子知道自己不過是別人的一個替身時,心便碎了。”
花嬤嬤話裏所指的人,正是淑妃。
“替身?”顧清淺愣住了,她能夠想到,當年的淑妃捧出一顆真心卻得知自己隻是別人的一個替身時,心裏是有多痛苦。
要說這世間最難治的病是什麼,怕,就是一個情字了。
雖說後宮佳麗三千,可當淑妃知道,自己傾心愛著的夫君心裏沒有自己,是有多絕望?
她不求此生能得一人心,隻求在眾多妃子中,能在皇上心裏留有一絲絲的分量就夠了。
不然,她也不會踏進這深宮大門。
到底,她當初懷揣著的希望到最後都變成了失望。
顧清淺想,倘若讓淑妃知道,皇上心裏是有她的,不知這心病是否還能醫好?
現在,還來得及嗎?
想到這兒,顧清淺在心裏歎了口氣,這些年裏,隻怕是淑妃對皇上的心早就已經涼了。就算是知道皇上心裏有她,可一顆冷掉的心還能夠重新複燃嗎?
怕,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