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嬤嬤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中午。
顧清淺端著藥進來,就見花嬤嬤正要起身,她一個箭步上前,將碗放下,伸手去扶花嬤嬤,“花嬤嬤,您才剛好些,還不能起來。”
說著話,顧清淺將枕頭放在花嬤嬤背後,讓她靠著,動作很是小心。
花嬤嬤一時有些愣。
顧清淺將花嬤嬤額頭上的帕子取下,又抬手探了探花嬤嬤的額頭,見她不燒了,這才放下心。
因病了一場,花嬤嬤的麵色有些蒼白,此刻,她隻是看著顧清淺,沒有說話。
顧清淺為花嬤嬤蓋了蓋被子,在床邊坐下,端起小木桌上的藥碗,用勺子攪了幾下,又吹了吹,才兩手端著碗遞給花嬤嬤,“花嬤嬤,來,把藥喝了吧。”
花嬤嬤看了看她,又看了她手裏的那碗藥,咳嗽了兩聲,並沒有接。
“花嬤嬤,您該不會是擔心我在這藥裏下毒吧?”顧清淺歪著頭,看著花嬤嬤,見她不看自己,笑了笑,將碗往旁邊的小木桌上一擱,“花嬤嬤,如果您是擔心我會下毒害您的話,那您就大錯特錯了。”
花嬤嬤冷冷的掃了她一眼,哼了聲:“王妃有如此好心?王妃難道忘了,老奴是因為誰才病了嗎?”
花嬤嬤可不會忘,她是被顧清淺給嚇病的。
顧清淺正了正神色,站起身,低垂著頭,一副認錯的模樣,“花嬤嬤,我知道這事是我不好,我不該故意嚇您。”
花嬤嬤哼了聲,並不領情。
顧清淺抿緊了唇,“花嬤嬤,我知道錯了,我向您道歉。”
“王妃這是做什麼?可當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不敢當。”花嬤嬤目視前方,不去看顧清淺。
給了一巴掌,再給一顆趟吃,當她是三歲小孩呢?
“花嬤嬤。”顧清淺又在床邊坐下,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我是真的知道錯了,您就原諒我唄?”
花嬤嬤心裏堵著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到了嗓子處,便咳出聲來。
顧清淺秀眉一蹙,急忙拍了拍花嬤嬤的後背。
對於花嬤嬤被她嚇病一事,她心裏很是內疚,如今又被花嬤嬤如此排斥,她便知道,她在花嬤嬤心裏是沒有什麼好的印象了。
估計,在花嬤嬤心裏,她不止是個險些讓霍清風丟了性命的害人精,還是個心腸不好的女人吧?
她當時真的沒有想到,花嬤嬤會被嚇暈過去,而且還生了病。她隻是想和花嬤嬤開個玩笑而已,沒想到把玩笑開大了。
“花嬤嬤,對不起。”顧清淺再次向花嬤嬤道了聲歉,隨即站起身來,倒不像之前那樣和花嬤嬤開玩笑,而是認真道,“我知道您不想看見我,那,我這就走。”
顧清淺說著轉過身去,在走前,又看了眼小木桌上的那碗藥,提醒了一句,“花嬤嬤放心,那藥裏沒有毒。如果您不放心,我再讓人重新給您熬一碗藥送來。”
說完,便走了出去。
聽見房門被關上的聲音,花嬤嬤轉過頭來,看了一眼緊閉的屋門,才將視線落在床前的小木桌上。
那碗藥,她到底沒有喝。
倒不是怕顧清淺會下毒,隻因是顧清淺送來的,她便不會喝。
她不知道,顧清淺到底安的什麼心,先前故意嚇她,這會兒知道她病了又好心送藥來,怕不是來討好她的,而是故意在王爺麵前裝樣子。
想到這兒,花嬤嬤對顧清淺更是不喜了。
不多時,房門再次被人推開,進來的人已然不是顧清淺。
“花嬤嬤,王妃讓奴婢來照顧您。”丫鬟笑著對花嬤嬤拂了拂身,這才端著托盤走到床前放下,將桌上那碗涼掉的藥小心端著放在托盤裏。
丫鬟端了碗粥遞給花嬤嬤,“花嬤嬤的藥還在熬著,王妃說了,藥得熬夠了時間才能喝,所以先讓奴婢給您送了碗粥來。”
花嬤嬤微微蹙眉,看了那丫鬟一眼,咳嗽了兩聲道:“放下吧。”
丫鬟搬來一張矮凳,坐在床前,“王妃吩咐過了,要奴婢親眼看著花嬤嬤將這碗粥吃下才行。”
“又是王妃……”花嬤嬤咳嗽道,“看來,王妃待老奴可真是好啊!”
花嬤嬤話裏有話,可那丫鬟並沒有聽出來。
丫鬟笑道:“是啊,王妃待花嬤嬤是真的好呢!”
花嬤嬤睨了她一眼,輕扯了下嘴角,直言不諱道:“怎麼,你不會是來給王妃說好話的吧?”
丫鬟搖頭,“花嬤嬤,奴婢沒有,奴婢說的可都是真話!花嬤嬤您不知,昨夜是王妃守在您身邊照顧著您,又是給您喂藥,又是給您換帕子的,王妃可是一宿都沒有合眼,今早上還親自給您熬了藥。”
花嬤嬤神情一愣,愕然道:“你,你說什麼?”
“奴婢是說,花嬤嬤您生病的時候是王妃寸步不離的在您身邊照顧著您。”丫鬟以為花嬤嬤上了年紀,沒有聽清她的話,於是又耐心的重複了句,“對了,這碗雞蛋瘦肉粥也是王妃親自給您熬的。王妃說了,花嬤嬤您才剛好些,不能吃冷硬的食物,這雞蛋瘦肉粥也是王妃熬製了一個時辰才熬好的。”
“王妃給我熬的粥?”花嬤嬤瞪大了眼睛,看著丫鬟手裏端著的那碗粥。
丫鬟點頭,“王妃說白粥沒什麼營養,就給您熬了這雞蛋瘦肉粥。”
說著,丫鬟便將碗湊到花嬤嬤麵前,“花嬤嬤您聞聞,王妃熬的粥可真香啊!”
她可沒有說大話,王妃熬的粥真的很香!
若不是這碗粥是給花嬤嬤的,她怕是早就忍不住吃了。
花嬤嬤麵上雖無動於衷,卻還是偷偷地聞了聞,病了這麼久沒吃東西她自然是餓了。
可,聽著丫鬟的話,是王妃在她生病的這段時間裏一直陪著她,還給她親自熬藥,熬粥,哪裏像是一個王妃?
又想到她之前對王妃的態度,此刻,她心裏隱隱有些過意不去。
她沒有想到,王妃會放下自己身段來照顧她一個下人。
“花嬤嬤,王妃是奴婢見過的最好的主子,怕是這天底下都難以找出第二個像王妃這麼好的主子了。”丫鬟笑道,“花嬤嬤您剛來王府,對王妃還不太了解。花嬤嬤您有所不知,王妃待我們這些下人可好了,在我們這些下人麵前一點兒主子的架子都沒有,將我們當成了朋友。”
丫鬟不是故意要在花嬤嬤麵前誇顧清淺,而是情不自禁,發自內心的。
“朋友?”花嬤嬤聽著丫鬟的一番話,不由蹙了蹙眉,“王妃待你們當真如此好嗎?”
與其說,花嬤嬤是不相信,倒不如說她是過不去她心裏的那道坎兒。
原來,是她誤會了王妃。
“嗯!”丫鬟重重的點了下頭,“花嬤嬤,有些事您得親眼去看才知道。雖然奴婢不知,您為什麼不喜歡王妃,但奴婢相信,等時日一長您就會喜歡王妃了。”
丫鬟的話,讓花嬤嬤垂下了眸子,她輕歎了口氣,看了一眼那碗涼掉的藥,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就像這丫鬟所說,她還不了解王妃。
花嬤嬤在喝那碗粥時,心裏是甜的,她伺候了主子一輩子,如今被主子這樣照顧著,她心裏能不甜嗎?
這碗粥,是她這輩子喝過的最好喝的粥了。
花嬤嬤在喝了藥以後便睡下了,丫鬟也退了出去,走到院子裏,對著站在樹下的人道:“王妃,花嬤嬤喝了粥,也喝了藥,如今已睡下了。”
“這就好。”顧清淺點了點頭,“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王妃,奴婢不累。”丫鬟畢恭畢敬的站在那兒,“倒是王妃,照顧了花嬤嬤一宿沒合眼,可花嬤嬤還不知道您為她做的這些事,還在刁難您。”
丫鬟隻要想起花嬤嬤對王妃做的事就很是不滿。
王妃這麼好的主子,上哪兒找啊?
偏偏,花嬤嬤卻身在福中不知福。
這一次,若不是王妃在身邊細心照顧著,花嬤嬤哪兒能好得如此快?
王妃當真是辛苦了。
“好了,知道你對我好。”顧清淺拍了拍丫鬟的肩膀。
對於這丫鬟跟花嬤嬤說了些什麼,顧清淺並不知情。
花嬤嬤不想見她,她也就沒有再踏進花嬤嬤的房間,隻熬了粥讓人給花嬤嬤送去。
霍清風來看花嬤嬤時,花嬤嬤的臉色已經不像之前那般蒼白了,氣色恢複得不錯。
“花嬤嬤可覺得好些了?”霍清風大步走到床前坐下,問道。
眼下,外麵的天已經黑了。
花嬤嬤下意識的往霍清風身後看了看,在沒有看到顧清淺時,她有些失落的垂下眸子,歎了口氣。
霍清風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花嬤嬤可是還覺得哪裏不舒服?”
說罷,霍清風微微側頭看向身後的人,“快去請大夫來!”
“王爺不必了。”花嬤嬤急忙將霍清風攔著,“多謝王爺關心,老奴沒有哪裏不舒服,承蒙王妃照顧,老奴已經好很多了。”
提起顧清淺,花嬤嬤就是滿心的愧疚。
霍清風聽了這話,俊眉微蹙,“花嬤嬤……”
花嬤嬤知道霍清風想要說什麼,便在他之前先開了口:“王爺,老奴對不住王妃啊……”
花嬤嬤的眼中已染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霍清風將花嬤嬤扶著,卻沒有問些什麼,隻聽花嬤嬤道:“王爺,老奴不該將王爺當初去棉城一事怪在王妃頭上,老奴錯了,老奴糊塗,沒有看清楚王妃就妄下定論,將所有的錯都歸咎與王妃身上。老奴在王府,甚至還處處針對王妃,老奴有錯啊……”
花嬤嬤到底上了年紀,如今這麼一哭倒是將霍清風嚇得不輕。
霍清風忙安慰她,“花嬤嬤,淺淺從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嬤嬤不必如此介懷。”
霍清風沒有想到,花嬤嬤竟對顧清淺還有這樣的誤會,也怪他,沒有及時站出來解釋。
霍清風雖這麼說了,可花嬤嬤心裏還是在意,“老奴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如此對待王妃。是老奴眼拙,沒能早些看清楚,老奴在王府的這些日子處處針對王妃,王妃都沒有處罰老奴,已是對老奴的寬恕了。可是,老奴卻沒有收斂,依舊在針對王妃。”
霍清風歎了口氣,“嬤嬤,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淺淺若當真記恨嬤嬤,怕也不會這般對嬤嬤了。”
“是啊。”花嬤嬤深深的歎了口氣,滿心自責,“老奴當初怎就沒有想到,王妃為了王爺為隻身前往棉城與王爺共進退呢?如今做出這麼多傻事來,老奴對王妃滿心愧疚,已經無顏再麵對王妃了。”
花嬤嬤抬起頭來,看著霍清風,“若是昨晚沒有王妃在老奴身邊照顧著,怕是老奴至今還病著。”
花嬤嬤在深宮裏也是一個人獨住,平日裏都在擔心主子的身子,自個兒病了也無暇顧及。
何況,像她這樣的下人,即便是病了也不能讓主子知道,以免主子擔心。
以前,有什麼病都是自己扛著,熬一熬也就過去了。
在皇宮那樣的地方,下人病了根本就不會有人關心,除了淑妃,王妃便是唯一待她好的人。
這份恩情,她怎能忘?
“花嬤嬤,我也有錯。”顧清淺一直就站在門外,聽著屋子裏的動靜,花嬤嬤如今這般自責,讓她再也忍不住推開了麵前的門,走了進去。
花嬤嬤在見到進來的人時,麵上立即露出了喜色,“王妃。”
顧清淺大步走到床前坐下,扶著花嬤嬤,“嬤嬤您若不是因為我,也不會生這場病了。所以,該道歉的人是我。”
花嬤嬤眼裏含著淚水,握住了顧清淺的手,搖了搖頭道:“不,是老奴有錯在先,王妃是主子,在老奴犯了錯以後都沒有責罰老奴,已是對老奴的好了,可老奴卻不知道王妃待老奴的好。”
顧清淺反手握住花嬤嬤的手,“嬤嬤,這一次是我犯了大錯。我明知道您上了年紀,卻還要故意嚇您,您說,這是不是我的錯?”
花嬤嬤將顧清淺的手握得更緊了些,“不是,老奴知道,王妃是和老奴開玩笑呢!是老奴沒用,竟被這麼一個玩笑生了一場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