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驚才絕豔的青年企業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攫取了顧氏大權的年輕人。
現在即使重新看到母親受辱的景象，也都是一派平靜的樣子。
……她不禁懷疑起陳雪峰的專業素養。
她覺得總不能讓事情就這麼過去，一定要讓他想起來一點什麼。受到一點刺激，才能夠從那個該死的殼裏出來，變回原來無所不能的顧子晏。
她暫時不去管這些，又給他播放了那一段音頻。
她看到顧子晏在聽到顧正遠的聲音的時候眼神微微一動。然後倏然平靜下來。好像隻是因為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而已。
他已經對這些事情全然不關心了。
這樣旁敲側擊的手法似乎並不管用，唐心悅隻好自己上陣。
她關掉了音頻，從顧子晏的耳朵裏將耳機摘下來，狠狠的摜在一邊。
“顧子晏，看著我。”
顧子晏好像沒有焦距的眼神停留在她臉上，似乎覺得沒有什麼好看的，想要轉過臉去。
唐心悅重複了一遍，聲音愈發低沉：“看著我。聽我說。”
顧子晏這才稍稍集中精神，開始聽她絮絮叨叨的陳述。
“你知道剛才放給你看的視頻是什麼內容嗎？”
顧子晏搖頭。
“那個受到欺負的女人是你的媽媽。她受到了很嚴重的傷害。你還記得嗎？”
顧子晏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有些遲疑地喚道：“媽媽。”
……唐心悅頹然地垂下頭，陳雪峰不是說顧子晏最近好了很多嗎？這就是傳說中的好了很多？好像比聽她講故事的時候更不好了。
這樣的情況，還怎麼指望他能夠出麵將這些事情處理幹淨？也是她太沒用了。難道就要這樣看著嗎？看著為非作歹的重新回到那個位子上？
顧子晏好像仍記得剛才唐心悅讓他看著她，他的目光就沒有從唐心悅的臉上移開過。唐心悅接收到他的目光，深呼吸一口氣，重新抬起頭：“好，我繼續跟你說。”
“剛才我讓你聽的音頻，是你爸爸和那些壞人合夥的證據。你爸爸為了步步高升，出賣了你媽媽。把她當成一個沒有靈魂的玩物送給了那些壞人……”唐心悅覺得要講出這樣的事實，總是連她自己都難過的。
為善的貧窮命短，作惡的富貴壽延。
簡直好像是什麼從古至今就一直存在的讖語一樣。
她繼續說道：“你難道就甘願這麼一直縮在你的保護罩裏頭待到地老天荒嗎？看著那些欺負過你媽媽的人高高興興的坐在高位上，做你爸的靠山？”
“你難道就願意看著因為你病重，你爸爸重新回到那個位子上？”
“你還記不記得你是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能夠把他提前趕下台？現在因為害怕，因為不願意麵對現實就要將過去的一切拱手讓人嗎？”
“你甘願嗎？你聽聽那個音頻裏頭你爸爸的聲音？惡心不惡心？”
“你願意讓那麼惡心的一個人坐在你的位子上享受你努力拚搏得到的成果？你願意讓那麼惡心的一個人把你辛辛苦苦得來的成績像上貢一樣供奉給那些跟你爸狼狽為奸的壞人們嗎？”
“你自己一個人在這個病房裏呆著，冷的時候鑽進被窩裏，又有暖氣，熱的時候有空調的冷風，有漂亮的護士給你冷飲。肚子餓的時候說一句餓了，立馬就有香甜的飯食送到你麵前。”
“這樣你就滿足了？可是這樣跟個單細胞生物又有什麼區別？”
“你就這樣隔絕了外界的消息，你不覺得你自己就是一個懦夫嗎？”
“我為了你的事業在外麵奔波，可是你卻對此不聞不問，鑽進殼裏什麼都不知道了。顧子晏，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了？”
“讓你站出來就這麼難？”
說到後來，唐心悅已經是聲淚俱下，喉嚨哽咽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自己這些日子過得艱難，但是竟然都不知道自己心裏積攢了這麼多不滿，這麼多怨懟。還全部都是衝著顧子晏一個人。
顧子晏好像沒有什麼觸動，但是又好像和之前有所不同了。
他見到唐心悅的眼淚，笨拙地遞了紙，然後縮在一邊。反複地想唐心悅剛才說的所有那些話。
他有些明白的，有些不明白。但是每一句都好像重重的錘子，一下下鑿擊在他的胸口。
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澎湃勃發。就連他自己的難以抑製。
唐心悅沒有接他遞過來的紙巾，隻是用手隨便一擦，然後仰頭，再次看著顧子晏的時候，就隻剩下微紅的眼圈昭示著她的難過，她的怒其不爭。
她站起來，走到病房外的走廊上去。斜斜倚著牆，看著上頭照射下來的慘白的燈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隻覺得自己可笑。
因為股東大會的時間近了，自己這樣的舉動與其說是為了顧子晏的母親抱不平，為顧子晏曾經的那些努力不忿，不如說是自己的緊張焦慮在作祟。
現在的顧子晏，跟他講這麼多，又有什麼用呢?
他根本一句都聽不懂。不過就是找到了一個情緒的出口，說到底還是對牛彈琴罷了。
要說起來，陳雪峰還真的是個庸醫啊。這麼久了，一點進展都沒有。還讓自己跟顧子晏說這些，結果顧子晏壓根兒就聽不懂。唐心悅有些好笑的想。
似乎這樣能夠緩解一點自己複雜難解的心緒。
然而一天被嘲若幹次的陳雪峰本人卻不這麼覺得。
他知道唐心悅要跟顧子晏分析清楚這一切的事情的時候，就覺得，興許，這會是一個轉機呢？
他看得到顧子晏跟之前的差別。顧子晏是有在接受外界的訊息的。
離股東大會的時間隻能用小時來計算了。唐心悅再怎麼受到磨礪變得再怎麼鎮定也都睡不著覺了。
她在顧子晏病床一旁的小床上輾轉反側，卻看不到一片黑暗中顧子晏眼裏明亮的光。
第二天，注定是吃瓜群眾信息爆炸的一天。
大家都表示從來沒有在一天內接受這麼大量的信息。
網頁上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隻不過這回可不是記者網編們為了博人眼球生生造出來的“震驚”新聞了。
這是吃瓜群眾發自內心的震驚。
彼時，唐心悅正在公司處理事務。她已經將今天當作她替顧子晏執行公事的最後一天了。
早上來的時候，她甚至和秘書笑言：“坐了這麼多天總裁辦公室，真要被人趕下去了也不虧。”
秘書顯見的也是一宿沒睡，眼圈下頭的烏青都要掉到地上。他原本想著總裁太太的親爹可是總統大大啊，可是到了今天都還沒有動靜……總裁太太又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詳的預感。
自己當時把那個offer放在哪個抽屜裏了來著？
過了一個晚上，他的心情也算是勉強還能夠承受顧總太太這種程度的玩笑。
隻是……“助理哪裏去了？”
也是秘書這麼一提醒，唐心悅才發現顧子晏的助理今天並沒有來上班。
“早上就沒見到……”想必是另覓高枝，也是情有可原。
兩人之間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對了，把上次的那份企劃案重新整理一遍郵件給我看看吧。”唐心悅沒有再多說話，轉身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沒有人來打擾她的獨處時間。大家都無心工作，也明白唐心悅現在大約是個什麼狀態。
唐心悅沒有吃午飯。她也沒有心思吃午飯。
她處理完手頭上的工作，恰好是午飯時間。隻是她不想吃，也沒有什麼胃口。
她站在窗戶邊往下看，太高了。底下的人都顯得相當渺小。她在這個地方呆了幾日，覺得冷。覺得孤獨。
現在終於要離開了。連著顧子晏的那一份，一起離開。自己是無所謂的，顧子晏得多舍不得啊。她始終告訴自己，不過就是因為顧子晏救了自己的命而已。
可是她沒有辦法騙過自己，她是真心實意的為了顧子晏而在難過的。
她比誰都更知道顧子晏有多麼認真工作，有多麼費盡心力的想要讓公司更好。每天每天，都是多麼的辛苦。
隻是這一切再也不屬於顧子晏了。真可惜。她一把拉上簾子。
直到下午，秘書端著個ipad神情複雜地走到總裁辦公室門前，那扇門才被再次打開。
唐心悅抬頭打量了一下秘書臉上的神情，卻分辨不出究竟是激動還是喜悅還是難過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她很希望秘書能像之前那樣將事情講個大概。
秘書說事情向來條理清晰內容完整，讓人聽得很明白。
可是她期待了一會兒，等到的是一臉猶豫的秘書直接將ipad遞給她，讓她自己看。
她有些奇怪，接過來一看，整個人如遭雷擊，當場怔在那裏。
怎麼會？
這個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這些東西……
唐心悅質詢地看一眼秘書，秘書搖頭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她看到了新聞的標題，非常平淡，卻比之前的那些聳人聽聞的標題更震動人心。
“顧正遠賣妻求榮，數名高官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