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我是青秧。
“父君,剛才在庭外羽措說像兒臣這樣的人,太過膽小懦弱了,將來長大了所有的仙子們都會嫌棄的。兒臣也肯定找不到妻子。那可怎麼辦呢?會被別家的仙君們笑話的吧。”我緊緊跟在忙碌的父君身後,愁眉不展的連聲追問著。
父君猛然轉過臉來,放下手裏不知是何物的東西,帶著訝然道:“你就愛聽羽措那混小子胡說。”爾後,他緩緩蹲下來,摸著我的手接著說道,“咱們的青秧是最最好的孩子了,怎會被別家仙君笑話了去呢?而且,咱們的青秧已經有妻子嘍。她便是三界六域中絕無僅有的標誌人兒——辛夷穀五殿下。誰家的仙君們都不會再有比咱們青秧尋得妻子更美麗的人兒了。”
“你說的是那小貂?可是父君,我根本就不喜歡小貂啊。我喜歡火鳳家的孩子。長長的五彩斑斕的羽毛,多好看的。”我嘟著嘴,不高興的說道。
“傻孩子。將來你就會喜歡了。”父君又安慰了我幾句,便就趕忙去忙活別的了。
那時,我四歲半。我便就知道了我的妻子是辛夷穀的五殿下,將來我是要娶她的。自從那個時候,她便住進了我的心裏,誰也揮舞不去。我亦是那般的固執,任誰也不讓他改變。
時日一天天的滑落,我終於還是見到了她。那天,我剛剛馴服不久的神獸獬豸,卻因一點瑣碎的小事,耍脾氣逃跑了。好不容易才求得父君找了益算仙君,仙君說那隻獬豸跑到羅浮山去了。可到了羅浮山沒有見到主人,自然是不好意思進去的。我與父君便又擇道去了幽冥司。
我千想萬想,想象了很多很多種我與我未來的妻子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情景。可是我實在沒有想到,在那樣有些灰暗的幽冥司中,在我因著獬豸的逃跑,正自心急如焚,沒有心思好好打理收拾自己的時候,我卻見到了她。
父君說的沒錯,她真的很漂亮。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明亮靈動,神采飛揚。第一眼,我便就喜歡上了她。我開始在心裏偷偷的高興起來,原來我要娶的妻子,竟然是這麼漂亮的。比火鳳家的六殿下還更漂亮呢。雖然沒有長長的五彩斑斕的羽毛,可她全身雪白的毛發,亦是很漂亮的。像一大塊雪白緞子似的,華麗極了。
這麼想完之後,我便又開始彷徨起來。我這樣歡喜著她,又到底該如何麵對她,才會讓她也歡喜我呢?我原本打算要好好考慮一下的,可在當時的情景,真的沒有辦法容我細細的思索。因為她第一次見我,就好像很討厭我。
橫眉怒目的問我真的比她四哥更厲害嗎?可是她四哥是誰,長得什麼樣子,我都還不知道。我怎麼可能回答她的這個問題。
可是,我的沉默卻更是激怒了她。她開始不依不饒起來,臉上的神情也像是厭惡我到了極點。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無能的很,可又不知該如何與她相處,隻得冷默待之。
不知從何時起,也不知是不是我在羽措跟前說的次數多了。羽措竟然開始挖苦起我來了,隻說我怎麼能夠娶一隻小貂。我卻是並不在意,隻暗暗笑他沒有見過我的小貂。否則,肯定不會那般嘲笑我的。
卻不曾想時隔不久之後,關於她與小鬼帝的言語便一波一波的傳進了我的耳朵裏。我開始為此而難過起來,父君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便就常常的寬慰我。我自己思來想去,覺得父君說的也在理。畢竟現在我們都還小,還沒有到談婚論嫁的年紀,也根本不會懂得什麼情與愛。將來等到我們都長大之後,她便就會嫁給我了。
為此,我又開懷起來。
後來,父君為了讓我與她能夠有培養感情的機會,便就將她收為徒弟,幫助她提早進化成人。雖然我早就知道她之所以想要盡早進化成人,就是想要下凡去尋小鬼帝。可是,當她俏生生站在我麵前,還未來得及說幾句話就要下凡去的時候,我還是心痛了。即便是緊緊捂住胸口,我都沒辦法減少一絲一毫的疼痛。
可是,我又不想讓她難過,不想讓她整日不開心。最後隻得說服自己,並竭力去幫助她達成她自己的心願。
那個時候,我真的想到了放棄。我想等到小鬼帝曆劫回來,又待她好,能夠給她幸福的話,我就退出。我就請求父君將我們兩個的親事解除掉。可是,左等右等,終於等到她的消息之時。她卻已經昏迷不醒,半條命都沒有了,隻剩下了微弱的氣息,看起來是那樣的不盈一握。我也終於明白,這個女子,我不能將她讓給別人。別人都保護不了她,隻有我,隻有我自己才有能力護她周全。
於是,在得知她已經失憶之後,我不得不做了那麼一次卑鄙的小人。說服了父君,說服了貂息王,我與腦子一片空白的她舉行了文定之禮。
可是,即便是這樣,我卻根本就不開心,也不幸福。因為我的心裏在一次次擔心著她會在哪一個清晨醒來,突然憶起那些往事。擔心她會因此怨恨我,因此永遠都不理會我。我終於嚐到了自己作為卑鄙小人,所作出的卑鄙之事,而得到的懲罰。那就是永遠的心神不寧。
擔心了那麼久,久到我都快要做到心境坦然了。可是她卻忽然又恢複了記憶。就如同洶湧來時那般,這次也是急切匆匆。我根本就反應不過來,更來不及深思。恢複記憶之後的她,對於我來說很陌生。陌生到我在她的眸子裏,隻看到了小鬼帝的影子,隻看到了小鬼帝那雙血紅色卻又閃著晶亮光芒的眸子。
我突然便意識到此時自己已經是個多餘的人了。自己是個擋住了別人去路的人,拿走了別人心愛的東西,許久許久,卻不知道歸還的人。
後來的一天,她施施然的來到妙嚴宮尋我。見到我,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不敢去聽她就要說出的話,我隻是固執的搶先開口,我說我決定放棄,我說我要的女子不是心裏記掛著別人的女子,我說這麼久的時間,我對於她已經隻剩下了親情,再也沒有了一絲的愛。我說了那麼多,那麼多,把所以違心的話都說了出來。
我以為自己會說著說著,便忍不住就要落下淚來的。我以為我終是忍受不了,她要離開我的這個事實的。可是,沒想到,那一刻我的心裏竟然是那樣的平靜。仿佛是一種解脫,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貂舞她便就真的像極了一件很寶貴很寶貴的物品,許多人都想要得到她,可是得到了之後又開始害怕,恐懼,擔憂,唯恐有一天因著自己的疏忽,她會被別的什麼人搶走了。終於等到離開自己的那一天,自己便就沒有了這種日夜不寧的恐懼,剩下的就隻是劫後餘生的大口喘氣了。
待她走後,父君就緊忙來安慰我。他一定以為我會很難過,很傷心的。可我隻是對著他笑了笑,開口說道:“父君不必為我感到難過。我的心裏也一點都不難過。貂舞她是個很優秀,很好的女子,可她卻根本就不適合我。之前是我太過先入為主了,將她禁錮在我的四周,禁錮在我身邊,我以為這就是幸福的。可是,每每看到她有些哀怨的眼神,我便就泄了心勁。而且還總擔心著她有一天恢複了記憶怎麼辦?老是擔心,她會不會因此而憎恨於我。現在好了,我的心裏也輕鬆多了。與其那般吃不好睡不安穩的,還不如就拱手讓人,還落得個寬厚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