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絕妙的人兒,黑白映襯的極為紮眼的衣袍翻飛,糾纏不休。我的心徹底碎裂成傷,我再也不敢去瞧他們,一眼都仿似極盡的刺目傷懷。
心裏終究紛亂複雜,難以平息。我想問問她是誰,我想親自問問他等待了半輩子的是不是,就是她?我有好多好多不明白的,想要詢問她的。
於是,我去了看護她的帳子。卻意外聽見了葉梭的聲音,意外聽見了好些我並不明白的事情。可我終究能夠分得清明的,就是葉梭要傷害他。
第二日,我便聽說皇上強行將她帶走了。不期然的,我看到了失魂落魄的他,看到了準備起兵造反的他。
癡戀了這麼久,我卻一直都沒有幫助過他。從來都是自私又跋扈的欺負他的,我想最後一次我是該幫幫他的吧。
我躲避開葉梭的勢力範圍,連夜逃回了父親身邊。並且竭力央求父親,請他響應他的起兵。僅僅隻隔了一日,駐守土哇的蘇軍便揭竿而起,迅速向京城進發而去。
一個月後,父親才拖著疲憊的身軀返回侯府。我也才知道原來貂舞和他,都不是我們這樣的凡人。
那是一種我無法企及的高度,再怎樣努力,我都無法站到與他比肩的位置上。
也終於知道了貂舞為何會出現?原來他們早就已經心心相屬了。他作為仙界的仙君,犯下了錯誤受罰下界。而她毅然緊追而下,緊緊守護在他的身邊。
我終於理解了以前我不理解的事情。我也終於認識到了自己的狹隘,自己微不足道的感情。
是我錯了嗎?從一開始就注定的錯誤,我卻一直堅持到最後。
又過去一個月的時間,熙國境內已經恢複了以往的平靜。素和煜派遣大臣,帶來好些財務,與一道明黃色的聖旨。大意便是將我冊封為後,七日之後前來迎娶。
我沒有哭鬧,沒有不甘,一臉平靜的答應下來。我與他應該會有相同之處,都喜歡上了那樣遙不可及的,我們這些凡人並不能喜歡的人。
也許等到閑暇之時,我們還能一起平心靜氣的坐下來。一起回憶這段有他們的時光,一起想象他們日後在仙界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念想,我這麼告訴著自己。
直到我死去,魂魄轉回到了陰曹地府。當我走到奈何橋時,才恍惚間記起前塵過往中紛紛攘攘,所有的事情。
我終於知道了自己最初的開始,竟然就是寂寞的生長在山中的祝餘草。直到那一日,那一個陽光並不算明媚的日子,我遇見尋找母親的杜箏昏倒在山石上。
那時候的他還小,也就是個五,六歲的孩子。我見他長得那般可愛,那般好看。又想到自己成長至今的孤獨寂寞,沒有人陪伴的蒼涼。
故而,我也僅僅思慮了幾分鍾的時間,便已經做出了那個決定。
犧牲自己,融化了自己,終於換來了他的蘇醒。我清楚的看到,他微微張開的眸子裏血紅一片。
可還沒得及告訴他,我是誰。還沒來得及讓他看清我的樣子,我就已經在他麵前化為一縷青煙,隨風消逝。
前一世也是那般,本來滿心歡喜的嫁給了他。嫁給了這麼一位年輕有為的青年才俊,可新婚夜還未過完,他無心的喃喃輕喚,卻傷了我不能容忍半分的心田。
今世,也是這般沒有緣分。也許,從一開始,從遙遠的那個空曠的山中,就已經注定了我們隻能擦肩而過的悲慘命運。注定我了悲涼的一生。
我希望,我滿懷誠意的跪在地藏王的金像前,向他乞求,向上天乞求。乞求來世,以至於往後的生生世世,我都不要再遇上他。
我太明白,遇上了就再也逃脫不掉。我寧願從來都沒有遇見,那樣我也就不會有痛苦,不會傷心絕望。
是誰說過,最好不相見,這樣便可不相戀。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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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和煜】
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是何其有幸,我的一生走到今天,都是平穩順暢又幸福的。父皇的寵愛,母後的歡喜,大臣們的溢美之詞,每每都會讓我對自己滿意增添幾分。
尤其是今日一覺醒來,隻要想起昨日的事情,我就覺得自己更加幸運不已。
若不是偶然間突發奇想,又加之生氣於昨日三皇妹,四皇弟,以及凝嬋對六皇弟的欺負。
想來我也不會萌生要帶著六皇弟出去玩耍一番的主意,那自然也就見不到那位美麗的如同仙女一樣的女子了吧。
昨日,本來是我早兩天前,就已經和我的陪讀萬俟尚書的長子萬俟昭,約定好了今日要去城郊踏青賞玩的。
又見到六皇弟整日悶在皇宮裏,受盡他們的欺負,自己年紀小幫不了自己。可父皇竟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六皇弟的母妃走得又早,他便真真正正的成為了一個無人管轄的孤兒。我總是覺得自己是太過幸運,而他又太過悲慘了。
故而,隻要遇到些什麼事情,我一般都不會袖手旁觀的。於是,這一次也不例外,我就帶上他一起去了城郊外。
當我們正自談的開心時,卻見到一個白衣翻飛的女孩子,自前麵的竹林中大步走了過來。
漆黑的眉眼裏漾起滿滿當當的歡喜,走到六皇弟麵前,卻說了一些莫名其妙,我們並不能夠理解的話語。
爾後,又被一個小娃娃叫了回去。我多想再細細的瞧她兩眼,極為不舍得她離去。可是,我卻沒有辦法將她留下來。
今生中,我第一次嚐到了失敗的滋味。那種滋味使我彷徨無措了好長一段時日。越是失去了,我便越想著趕緊重新得到。也許這就是我極盡的貪心吧。
縱使這樣,我也高興。因為我知道,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回來尋找六皇弟的。到時候,我就一定能夠再次見到她。
我從未見過像她那般幹淨清爽,笑容甜美,嫵媚異常的女子。她就如同一朵盛開的嬌蓮,在我青澀懵懂,卻又成熟異常的十七歲的心靈中,生生刻下了一道難以泯滅的痕跡。
以至於我大多數的生命,都在用來等待她的到來。我每日裏皆會把自己收拾的妥妥當當,時不時的便會去看望六皇弟。既擔心哪一日她會突然到來,使我茫然無措,又擔憂著她為何遲遲不來。
就這樣每日懷揣著複雜的心裏,我迎來了自己冊封太子的典禮。雖然我是父皇的第二個兒子,可因皇兄早逝的原因,自然而然的父皇便將我立為了太子。
那一整日,我都是開心高興的,同時又夾帶著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我多麼希望她能夠再那一日蹁躚而來,這樣的話,我便能將自己最美好的一麵,展現在她的麵前。
可是,她沒有。
爾後,六皇弟也已經成年了。父皇便將他派去了封地。禹城離滄珠城這麼遙遠,我擔心她若是回來尋六皇弟時,我卻是不知道,自然也就見不到她了。
故而,我偷偷的將自己的貼身護衛派去了蘇國。讓他嚴密監視著六皇弟,告訴他若是有身穿白衣,長相嫵媚的女子出現在皇弟身邊時,一定要及時通知我。
可是,她好像是消失了。自那日出現後,就在茫茫人海中消失了。她再也沒有回來,好像竟然忘記了和皇弟相約的這件事。
那是不是就代表她根本就不重視皇弟?在她心裏皇弟根本就不重要?我在心裏暗暗竊喜起來,可隻此一小會兒,我卻是再也無法歡喜了。
她若是忘記了和皇弟的相約,那是不是就代表我再也不可能見到她了。我忽然又轉換了心思,求天告祖,希望她記起這件事,快點去尋皇弟。
沒想到,直到臣弟打敗食國進犯,勝利班師回朝的封賞宴中,我才再一次見到了她。與十一年前一模一樣的眉眼,一模一樣的唇角,一點兒都沒有改變。
可是我卻在她眸子裏看到了淡漠,更令我無法接受的,我在她張張合合的脖頸處,發現了男子象征物的喉結。
我便徹底絕了這份心思,繼而又想到也許他有可能是她的親戚,或者是弟弟。若無血緣關係,想來世間也不會有如此相像的人吧。
宴席散後,我就將他單獨留下了。詢問他是否還有其他親戚,這次前來是不是專程來尋臣弟的。可是他的答案,卻讓我大失所望。剛剛襲來的那份欣喜,已經在瞬間就蕩然無存了。
我失魂落魄的將他放了回去,又擔憂他和臣弟合謀起來欺騙我。所以在姬凝嬋向我要求,讓我給她和臣弟賜婚時,我一口就答應下來。
不出所料的,我將這件事說與臣弟時,臣弟堅決回絕了。我更是懷疑起來,再三要求他這一次一定要在我的安排下成婚,不然不準回蘇國去。
他最後沒有辦法,便勉強答應下來。但是,他堅決拒絕了要娶姬凝嬋的提議。並且告訴我在征戰食國之時,是那名女子救了他一命。作為報答,他要娶她。
這件事本沒有爭執的必要,我毫無異義的答應了他。
其實,在之前我就隱約感覺到,他應該不會娶姬凝嬋的。畢竟小時候的那些記憶,於他來說,太多的不堪回首了。而這種不堪回首事件的主宰者,就是姬凝嬋。
若是當真換了我,我也不會答應的。是個男子就會受不了那種屈辱,況且若是娶了她,這種屈辱就會被帶在身上一輩子,無端成為別人的笑柄。
又加之前兩年,姬凝嬋屢次去禹城明為看望,實為監視的行為,想來已經大大的引起了他的不滿。好不容易逮著這樣一個脫離魔掌的時機,他又怎麼會笨得非要往裏麵鑽呢?
萬俟昭曾經也試圖勸解過我,讓我徹底放下那種無望的等待。他說貂五隻是一個巧合,他說那個女子到現在都不來,也許以後就永遠都不會來了。
我不明白,他哪裏來的這般膽大的胡亂猜測,我根本就懶得理他。
也不知出於何種原因,或者出於自己一種什麼樣的奇怪心裏,我始終都相信她會來。我甚至一點兒都不想知道他們對這件事情的否決。
而於此同時,卻有另一件更為讓我頭疼的事情。就是東麵大玥國的進攻,戰事屢次敗退,為了固守土哇,已經損失了兩萬大軍。
不得已,我隻好又將臣弟的那些部將還給他,派臣弟前去土哇,支援公仲季楠。
臣弟過去之後,形勢真的發生了一些轉變。守護我國的軍隊,不再節節敗退。隔三差五的也有勝利的捷報傳來。
雖然都是些小的勝利,可即便如此,也已經讓我放鬆了許多。好像勝利就要來到,我坐在京城裏滿懷欣喜。
又過了段時間,姬凝嬋給我寫信,讓我前去土哇一趟。說是臣弟已經將大玥國的軍師擒住了,讓我前去鼓舞一下士氣。
見到這封信,我不由得喜上眉梢。既然已經擒住軍師,就證明戰事正在向我們有利的方向行進。我慌忙命令下臣,準備前往土哇的一切事宜。
就在這麼一片慌亂中,竟然也忘記了問凝嬋,怎麼她會到土哇戰場中去呢?
我到達土哇後,過去了好幾天也不見凝嬋有何行動。還神神秘秘的不讓我問臣弟,我越來越搞不明白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了。又加上對京城方麵的憂心,慢慢的竟有些生起氣來。
終於,一切準備妥當之後,我被凝嬋叫去了臣弟的帳子前。見到已經有好些士兵,圍在一起,不知議論些什麼。又過了一會子,貂五也來了。
最後那些士兵才將羅瓊帶上來,我有些欣喜,終於在這一日見到這個陰險狡詐,叫我平白犧牲了好些將士的神秘軍師了。
而當我剛想站起來,演說幾句鼓舞將士們的話時,卻見劇情已經脫離了,凝嬋給我述說的事情原路,那個羅瓊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說貂五他是女子。
我驚訝,又伴著驚喜的砰砰亂跳的心肝,一下子就跳到了喉嚨眼前。生生將我即將要喊出的話語,卡在了喉嚨裏。
倘若果真是女子,那是不是就代表真的是她來了?一定是的。這麼相似的人,若是女子就一定會是她。
此刻的我已經完全被歡喜欣然所代替,我忘記了羅瓊作為一個罪犯,怎麼就一點束縛都沒有?甚至連一絲狼狽,我都在他臉上尋找不見。
我懷著這樣複雜多變的心情,扭頭望向一旁的臣弟。見他也正自緊張兮兮的望著前方,血紅色的眸子緊緊盯在前方那片空地之上,眨也不眨。
收斂起心神,我便也向場地中央望過去。隻見貂五被籠罩在了一束湛藍色的光緒中。原本無甚奇怪的尋常男子的體型,此刻發生了些微變化。
慢慢的,她的一切都真實的展現在了湛藍色的光緒中。臣弟忽然自座位中站起身來,向著那片光緒撲過去,卻被它奇怪的力量反彈了回來。
我更是感到了好奇,伸長脖子,努力的朝中央望過去。漸漸的,那一束湛藍色的光暈,越來越淡,越來越小,最後卻是無可預料的消失無蹤了。
隻餘下貂五一個人,滿臉迷茫的站在那裏。我是太過歡喜了嗎?竟然定在原處一動也動不了了。
我隻知道,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站在那裏的那個美貌異常,嬌俏可愛的女子。明明,明明就是那年柳堤河岸向我們坦然走來的女子。
原來,毫無疑義的,她的眼裏自始至終都隻有他的存在。此刻,她那漆黑靈動,婉轉嫵媚的眸子裏,隻倒映出臣弟一個人來。其他人,在那雙靈動的眸子裏,消失無蹤。
我怔怔的望著他們兩個人,緊緊相擁在一起。天造地設,金童玉女,這樣的詞語好像是專門為他們兩人設置出來的。
可是,等待了這麼久,我能放手嗎?大半輩子過去,我想要的,心心念念想要的不就是這樣一個人嗎?
到得傍晚時分,我終於戰勝不了內心的渴求。竟然連問也沒有問臣弟的意思。直接頒下了一道聖旨,一道飛揚跋扈的聖旨。
我在聖旨中說,十五年前,貂舞本應該是我的妻。可惜,她懼怕我冷漠的脾氣,竟然逃婚了。一直到今天,才算將她找到。
爾後,在侯夫人的協助下,我派人將貂舞暫時幽居在了一個帳篷內,並明言規定誰也不準私自探望於她。
我知道臣弟肯定會傷心不已的。我甚至能夠想象到,他氣的就要發瘋的樣子。也能夠想象到他對我的憎恨,與仇視。
可即便如此,我也想要將這個美麗的不可方物的女子,留在自己身邊。
第二日,我便順利的將她帶走了。我也不知侯夫人,到底用了何種方法將臣弟攔住,隻知道直到我們離去很遠,都沒有見臣弟追上來。
行往京城的途中,我看著她與之前相差如此大的變化,想象著她第一次見臣弟時,對臣弟說的那些話。
又聯想到臣弟那與生俱來的,與別人不一樣的血紅眸子。我便不由得想,也許他們都不是正常的人,與我們是不一樣的。
我將貂舞帶回京城的第二天,臣弟便在東麵與大玥國的邊境之地土哇,揭竿而起,率領以前的舊部,浩浩蕩蕩向京城掃蕩而來。
就在臣弟率領的大軍直搗京城那一日,我將貂舞請出來,一起到城樓上觀看臣弟的英勇奮戰,颯爽英姿。我知道也終於是時候了,是時候該將貂舞還給他了。
我隻是一個小小的平凡的人,雖然貴為皇上,卻依舊隻能是一個小凡人。我有生老病死,轉世輪回,而他們卻沒有。
這樣脆弱的我,得不到她,也護不了她,隻能交給他,交給他來保護。
當然,這一天也自天上下來好些神仙將士。其中有些人,我看到他們個個長得恐怖已極,青麵獠牙。隻有前麵幾位看著位高權重的人,才算是和尋常人一樣。
她告訴我那是臣弟的父王,我想不用她告訴,我也能猜測的到。
因為他們都有同樣的血紅色的眸,這樣的兩個人才真真正正的算是父子吧。而父皇簡簡單單的一介凡人,想來也沒有那麼多的造化。
不過,我卻覺得他們很是熟悉。好像以往的時候,我便見過他們。甚至在幼小的童年之時,我好像經常會去尋他們。
地方到現在我也說不清楚,隻依稀感覺到好像是個黑暗潮濕的地方。
那裏還有長河,大橋,開的滿滿的鮮豔的花朵,像極了他們的眼睛。
我想那裏應該就是他們的家,我可以肯定是去過的。但是具體是在哪裏,我又說不上來,隻是模糊的有些記憶罷了。
當我站在高高的城牆上,俯視著她,俯視著為了護他周全狠勁拚命的她時,心裏無來由的酸澀無比。
而到最後,她為了護他,永遠的閉上了那雙美麗的眸子,再也沒有任何意識的時候,我的心不由得糾結在一起,纏繞捆綁,掙脫不得半分。
眼睜睜看著她被他們抱走,看著她毫無生氣的蒼白的麵孔,我什麼也做不了,甚至接近不了他們分毫。
這件事情,便就是這樣不了了之了。一瞬間的功夫,一眨眼的空當,他們就都走了。那麼些人,一個也不剩,走得還是這般安安靜靜的。
在我終於將這副爛攤子,安排妥當,準備禦駕親征,誓與大玥國拚個你死我活之際,卻突然接到,他們自邊境撤兵的消息,說是返回他們自己的國土中去了。
聽說,這次他們的不戰而逃,原因隻有一個。就是他們那位,萬人敬仰的軍師,也已經消失無蹤了。
我想,我知道那位軍師去了哪裏。他這麼厲害,又能強製性的讓貂舞恢複女身,和臣弟他們應該就是同樣的人。
隻不過我還是不喜歡他,總覺得他手段毒辣,最主要的可能還是,他處處為難貂舞的原因。
戰爭平息了,我卻沒有忘記貂舞之前對於我的囑托。於是,在一個風清日朗的日子裏,我派遣大將軍公仲季楠迎來了我的皇後——姬凝嬋。
再往後的日子裏,平淡如水。我過著這樣的生活,早已經厭倦如斯。
我甚至是特別希望自己,盡早轉去輪回,這樣的話,也許我還能有機會見到臣弟,當然也就能順帶的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