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流年相識 第二十三章 九霄雲霆(三)

杜子仁見眾神眾仙都眼巴巴的望著自己,靜待下文。

知時機剛好,便啞著嗓子,麵含戚色,很是為難的說:“天帝天妃一片聖寵,子仁心中亦是欣喜不已。

隻是,唉,犬子自小福薄,想是無福消受天妃的美意了。犬子鐵定不能辜負了眉影仙子,故而請天妃收回前話,以免傷了兩家和氣。”

“子仁君這是何意?好端端為何說出此番話來?本宮見杜箏君是個穩重的孩子,肯定不會無端負了眉影的,本宮很是放心,才會出此言的。”雪染天妃眉目微皺,急切剖白自己的心意。

杜子仁望了眼周乞,又是沉重的歎了口氣:“想來雪染天妃不知。阿箏這孩子打小便依賴他娘親。

內子雖是走了已有六千年,可他卻仍是一直掛念著,並在當年發下過毒誓,要為他娘親守喪萬年。

因此整個幽冥地府,萬年之內都不得有婚嫁迎娶之禮。既是這般,我等也不好規勸,豈不要負了天妃一番美意?”

杜子仁這話說的一半是真,一半是假。杜箏麵對娘親魂飛魄散,傷心欲絕,久久不能打開心結是真。

整個幽冥地府萬年之內,不得進行婚嫁迎娶之禮也是真。

隻是杜箏當年並沒有發下那毒誓,幽冥地府不得辦婚嫁喜事,卻是因酆都大帝被天帝關押而設的一令,隻待等得酆都大帝被放出之日,這令才可自行取消。

隻是此際已沒有人費心去琢磨,杜子仁這話裏有幾分真幾分假。

大殿之上的眾人,待聽到杜子仁提到杜箏的娘親已離去六千年時,個個俱是凝眉低頭,呈現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甚至個別仙君麵上還掛出了幾許忌憚之色,仿佛很不願提起,好似仍然心有餘悸。

天帝麵上更是隱隱現出了痛色,那種痛且澀的滋味,縈縈繞繞蔓延開來。黑沉的眸子,水霧彌漫,悲傷浸滿。

後來貂舞才知道,杜箏的娘親是在六千年前,九霄雲霆那一次大戰中,與天後娘娘一齊魂飛魄散的。

結合羅利訴日前所言,她應該便是容丹上神了。

杜子仁也低下頭不再說話了,想是也回想起了當年那難以忘記,卻又不敢去回想的對他來說極為殘忍,不能接受的一幕。

貂舞抬頭正好看見,雪染天妃恨意迢迢的望著低頭不語的杜子仁,眸子裏滿滿的全是恨,鐵骨錚錚的恨。

爾後扭頭瞧見身旁天帝悲傷的神色時,她的麵上又浮出哀戚之色,跟著一起心痛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貂舞很是鬱悶的皺著眉,隻是此際她已被另一種莫名湧出的情緒傾覆了。

當她得知杜箏不用娶眉影仙子時,無來由的歡喜不已,之前的煩躁憋悶,已經蕩然無存。

再看杜箏,他緊鎖的眉也緩緩展開了,隻是眸子裏仍有絲絲痛色,纏繞不去。

“天帝天妃不必為此難過,杜箏君作出此番決定,也可看出是個仁義至孝的孩子,我等不再難為他便是。

天妃娘娘您看,今日大殿之中在座的眾位仙君個個不都是年輕有為,行事穩重之輩麼?

依本君看來這辛夷穀的幾位仙君都是不錯,尤其是貂意君舉手投足間皆有王者之風,與眉影次仙很是般配呢。”月老上神嘻嘻一笑,瞬間把大殿內的氣氛改造了許多,暖流湧出幾許。

殿內又隱隱的浮出了些許歡快之氣,貂意長身而起,躬身作揖:“貂意何德何能,得月老上神誇讚,貂意慚愧。”

雪染天妃抓住這個最和諧的調和劑,眉眼生輝的望向月老,她從未覺得月老上神有哪一刻能像此刻般看著如斯順眼:“月老君說的是,此殿之內皆是六禦之中年輕有為的仙君仙子,不得不感歎後生可畏啊。”

“哼,月老君這話說得可有些不對。貂意君與言扇上仙雖未有文定之實,卻已有文定之意。

月老君此番話說下來不是要讓貂意君為難,讓言扇上仙心傷,讓本君之妹被冠以奪他人之愛的惡名麼?”此人一番話下來,譏諷,嘲弄,挖苦之意再明顯不過。

貂舞抬眼望去,見天帝下首坐著一位仙君,此際麵上溢滿張狂之色,眸光放蕩,高於頭頂,仿似連誰都不放在心上一般。

貂舞很是奇怪這人這麼狂妄傲慢,且一身雪色白衣如此顯眼,怎的自己一直都沒注意到呢。

“他是雪染天妃之子羽措上仙,性子平素便是如此飛揚跋扈,因著天帝天妃的寵愛,越加不把任何仙家放在眼裏。

這般對月老君說話,已算是客氣了。”杜箏麵上不知何時已恢複了淡然笑意,輕扯唇角,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神色看起戲來,

外帶著品頭論足:“看到羽措君旁邊坐著那位沒有?那便是已經故去的天後之子,如今九霄雲霆的太子柳兮上神。

這柳兮君也是個至孝之人,自天後故去,思念天後太甚,竟再也未笑過。隻是終日介擺出,一副何事都不在意,毫不關心的神情。”

貂舞見他不再難過,便放下心來,順著杜箏的眸子看了過去。

這會子才看見一身白衣的羽措君旁邊,果然坐著一位很是淡然的人兒。

明黃的衣衫,漆黑深邃的眸子看不見底。這樣的人物心思應是極為複雜的,難猜難懂。估計不會像表麵看起來那般無動於衷,無所在意。

月老上神頗為尷尬的扶了扶寬大的衣袖,輕咳兩聲,訕訕笑道:“二殿下說得對,真是小老兒糊塗了。

看來確實是老了,本君竟險些忘記萬年前,辛夷穀與東海那場角逐後達成的協議了。多虧的二殿下提醒,不然小老兒今日可要鑄下大錯了。”

“月老君知道錯了便好,幸虧言扇上仙未在此地,不然敖廣君定不會這般簡單便放過月老君的吧。”那羽措上仙冷笑一聲,斜斜瞥了他一眼,連個正眼也沒瞧,狂傲自大的不可一世。

“羽措不得對仙君如此無禮!”天帝冷顏嗬斥,羽措君卻是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天帝不滿的瞪了他一眼,又換上一副婉轉之色,轉頭對著月老說:“羽措這孩子被他母妃寵壞了,月老君莫要在意。”

月老不自覺摸了摸鼻梁,幹笑兩聲:“哪裏,哪裏。”

貂舞見那柳兮太子一直未說什麼話,看上去也沒有什麼想說的欲望。

而眉影仙子則一直低垂著眉眼,麵上略有戚色。好像自杜子仁拒絕天妃之後,她便一直這般了。貂舞神色複雜的又將她望了一眼。

杜箏沒推辭之前她是歡喜的,可貂舞自己心裏很不舒服。

杜箏推辭後,貂舞心裏一下子清明起來,歡喜之情也現於麵上,隻是這眉影仙子卻是換上了哀愁之色。

貂舞暗自琢磨:這樣事件矛盾重重,她歡喜時我不歡喜,我歡喜了她又不歡喜,當真難得清明之時。

若要何為我倆才能都歡喜起來?很是費解。貂舞自己想不明白了,便在散席後問向杜箏。

杜箏依舊是淺淡柔和的笑望著她,問:“這樣事件與別樣事件自是不同,到得最後隻得是一人歡喜。舞兒希望她歡喜起來,還是自己歡喜?”

貂舞思慮了良久,才眉語笑目的道:“若是為杜箏君的話,想來還是自己歡喜比較好。”

杜箏淺淡的麵上赫然漾起一抹濃濃的笑意,身後的碧水青山此際也都失卻了自身的顏色,被那明媚的笑顏生生比了下去。

笑過之後,他還驚訝的有些不敢自信:“舞兒歡喜與我在一起?”

“當然歡喜了。我願一輩子都與杜箏君在一起。”貂舞很是肯定的說著,眸光之中蘊含著堅定,憧憬著此後的歡快。

杜箏低下頭掩飾自己因希望來得太過突然,而顯示出的不知所措,喃喃自語:“喜歡便好,喜歡便好。”

有時候有了神識懂得思考之後,會時不時覺得事件本身的自相矛盾。

就比如現在對杜箏來說,他見第一眼就喜歡貂舞,這樣暗示,那樣明示就是想讓貂舞明白自己的心意,能和貂舞在一起一輩子,便是他一直以來的希望。

隻是當今天貂舞親口說出也歡喜和他在一起時,希望突然實現的那種不知所措的茫然,委實讓他鬱悶。

自第一次見了貂舞,他就不願與她分開。與其說是貂舞賴著他,喜歡跟著他去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

不如說這是他利用貂舞愛玩樂之心,而故意放出的誘餌。本是期待了好一陣子的,可當這大大的馬上要變成包袱似的希翼忽然間不再是希翼,而變為了可觸可摸的現實後。

他卻心內慌亂,顯得畏手畏腳起來,這怎能不夠他自個兒鬱悶的呢。

這宴會散了,出來這麼久貂舞自然也要回辛夷穀了。

杜箏把她親自送到穀口後,才放心的踏著五彩雲回了羅浮山。

其他三人麵麵相覷,個個臉色鐵青,黑煙直冒。心裏埋怨這小鬼帝怎的如此無趣,他們三個大男人身板硬朗,難道還護不了自家妹妹的安危?

他自個兒還非要巴巴的送來,真是難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