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亂煬屍穀
亂煬穀。
這座自古以來就被作為決戰場地的地方,兩軍交戰的場地。此刻戰馬嘶鳴,屍橫遍野,兵劍相交,火花四濺。鮮血遍地,輕輕繪畫著枯骨宛如衰草遍野生。
這已經是在亂煬穀進行的有記載的第一百次交戰。
亂煬穀不是一個環形封閉的山穀,反而像是一座山峰被巨劍劈裂。山體未碎,隻是裂開了一條大縫隙,化作了而今的亂煬穀。遠遠望去,整個亂煬穀因為交戰的士兵,衝起一片滔天的殺戮之聲,廝殺激烈,滔滔不絕,鋪天蓋地,黑雲滾滾,滔天而上。
這樣的事在亂煬穀,重複了一個又一個百年。沒有人知道這裏為什麼總會成為兩軍交戰的必爭之地、決戰之地,也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在亂煬穀交戰的雙方隻能麵臨最終注定的結局——同歸於盡。
那些血和泥,一年年的堆積,化為了亂煬穀濃黑而腥臭的土地。
何年何月,這裏也是一片青山綠水。又是何年何月,這裏在一場場廝殺之下,鮮血橫流。綠野變荒山,清水染血哀。
百年沉寂,百年輪回。那些交戰的士兵就像是在進行著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每一次都想要爭出一個輸贏勝負,最終卻隻能夠同眠地下,屍骸成空。
野戰格鬥死,敗馬號鳴向天悲。鳥鳩啄人腸,銜飛上掛枯樹枝。士誶塗草莽,將軍空爾為。乃知兵器是凶器,聖人不得以而用之。
殺——
一字述盡戰場傷,衰草遍野的淒涼。
不知多久兵荒馬亂漸漸過去,亂煬穀又回到了之前的死寂。斷山裂穀經曆了戰爭的洗禮,碎骨遍灑,猩紅點點,慘不忍睹。亂煬穀一片泥濘,那些都是染著鮮血的血泥。安靜的穀底,霧氣彌漫,帶著點點猩紅。那些都是鮮血蒸騰後形成的血霧,氤氳成了亂煬穀百年虛假的安寧。
一場輪回夢,百年屍化古。
沒有人注意,沒有人關注,百年交戰,同歸於盡的輪回,遇上第一百次同樣的結局,也許會發生一些奇跡。除了百年一次的交戰,沒有人會踏上這被詛咒的土地,那是被神詛咒的土地。
亂煬穀依舊安靜的像是一隻沉睡的貓科動物,乖巧無害的樣子,讓人很難想象這甜睡的背後掩藏的是怎樣的骸骨成山。
亂煬穀中有著許許多多高低不平的山包,由累累白骨堆積而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在整個穀中最中心的位置,那一堆白骨丘陵在這萬年時光中一點點變大,逐漸變成了整個亂煬穀最醒目的標誌,高高的白骨堆,像是一座巨大的墳墓。隻有最純粹的白骨,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肉,也沒有任何泥土塵埃,像是象牙打磨一般幹淨的邪異。
風聲,亂煬穀第一次有了風聲。像是春蠶吐絲一般,窸窸窣窣的從那些白骨中央穿過,帶著一陣宛若和弦樂的聲響,吹奏一曲來自死亡的魂曲。
沉寂了萬年的亂煬穀變天了。風聲越來越大,呼啦啦的像是要吹刮走亂煬穀的一切骨血殘跡。原本就因為是大山劈裂開形成的山穀,被兩邊高聳的山嶺淹沒在陰影裏,天光黯淡,越發的神秘,陰沉。
烏雲彙聚,蒼天一怒。一道驚天閃電劃破濃黑的天空,像是一隻蒼天巨手撕裂了天幕蒼穹。順著閃電的餘光,一道流星似的光芒劃過天際,一閃而過的消失在黑色的蒼穹下。恍然間聽見一聲輕歎,“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即使掠奪到了,也將失去。”
哢——
驚魂的一聲巨響,一把血色長劍從天而降,筆直的插在了亂煬穀的中心。那把劍,紅的豔烈,紅的張揚,紅的血腥。就那樣穩穩地立在白骨堆中,紅與白形成了一種驚豔視覺的衝擊,更有一種震撼靈魂的美豔。然後一點點深入……
可惜這種景象在亂煬穀,沒有人能夠看得到。一切,除了風聲,安靜依舊。
這時在那座最高的白骨堆上,傳來了不一樣的聲音。劈裏啪啦,像是骨節碎裂,又像是什麼東西正在啃食著那些白骨。突兀的,迅速的,驚悚的,一隻手從累累白骨之中伸了出來。
那隻手很蒼白,那種沒有見過陽光的毫無血色的蒼白,白的幾乎能夠看見那一層晶瑩的皮膚之下,靜止不動的血脈。那些萬年時間累積而成的白骨,在這隻手一點點露出真容時,像是早已腐朽一般,在呼嘯的風中消散,白色的骨質灰,將整個亂煬穀鋪滿一層雪白,像極了冬天裏的第一場雪,潔白純淨。
消散後的白骨堆,漸漸露出了那隻手被埋葬部分的全貌。那隻手的主人靜靜地站在空曠的亂煬穀中,看著四周茫茫蒼白的顏色,那雙像是紅寶石一樣鮮豔卻沒有絲毫晶瑩的光澤閃動的眼睛中有著一種枯寂的死氣彌漫。紅色的雙眼一閃而逝,像是漸漸褪色一般,又像是被更加霸道的色彩染上,那雙眼變成了純粹的勝過黑曜石的黑色,依舊那樣冰冷。
“我……是誰?”那張完美的薄唇輕輕開啟,吐出黯淡沙啞的三個字。亂煬穀一瞬間風止雲停。
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冰冷的黑色戰甲,完美的包裹著自己的身軀。那冰冷的顏色像是和自己熟識了很久一般,沒有一絲一毫的陌生感。就是這幅戰甲陪著自己度過了那麼多渾渾噩噩的歲月,陪著自己一點點蘇醒。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擁有這幅戰甲,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覺得戰甲有靈,他隻是輕輕的撫摸著戰甲,用那好聽的冰冷的聲音輕輕的說道:“老朋友,好久不見。”
看了看身邊血紅的長劍,那種紅的豔麗的顏色讓他有一種莫名的躁動感,很熟悉的感覺——殺戮的感覺。伸出粉舌,輕輕地舔舐了一下有些幹裂的嘴唇,這把劍,他很喜歡。
“我從地獄蘇醒,不問前因後果,隻為殺戮而來……”他拔出那把血紅的長劍,蒼白冰冷的手指劃過劍身,感覺到了長劍一陣顫抖,是激動還是害怕?呲——一滴泛著濃濃死氣的黑色的濃墨一樣的血液被利劍邊緣劃破,然後消失在了紅豔的劍身。看了看幹淨的,沒有絲毫裝飾的嗜血,劍身上那些遊走的繁複的絲線,將嗜血的那種簡潔的精美展現的淋漓盡致。他黑色的雙眼在白色的皮膚的襯托下有了那麼一絲靈動,“既然你認我為主,那麼,從此你就叫做——嗜血。”
話音剛落,又是一道閃電出現,他不舒服的眯上了眼:“這些閃電還真是,令人厭惡!”他的聲音很淡,像是沒有多少情緒,即使討厭也變得如此平淡。
至陽至剛的雷電果然令他很不舒服。手中的嗜血揚起,輕輕地卻有著一種天然生成的霸氣,劍尖遙指蒼天:“嗜血——”沒有過多的語言,這是一種信任,對於這把給予他許多熟悉感的長劍的信任。他知道,這把劍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
亂煬穀中,一道不算明亮卻又很耀眼的紅芒射向蒼穹,那道即將形成的閃電就這樣消散在了厚厚的黑雲之中。煞氣天成,即使是至陽的雷電也拿那道紅芒沒轍。
事情遠遠沒有就此停止,像是投進了一顆巨石在平靜的水麵,漣漪蕩漾。那道紅芒並沒有就此消失,反而在整個雲層之中,像是遊魚一樣,不斷來回的遊動著。每一次現身,都是一片烏雲的消失,不是消散,而是那種突兀的消失在整個蒼天之上。天幕像是被什麼啃咬著一樣,形成一個一個破洞,然後迅速的擴大,蔓延……
直到整片天空中的烏雲都在那道紅芒之下消失,他才將手中的嗜血劍垂下。此時的天空,萬裏無雲。
亂煬穀沒有一絲生氣,在這裏彙集的是萬年以來戰場彙集的死氣,濃鬱的令人窒息。已經完成使命展現威風後的嗜血劍,順著他的雙手消失,像是擁有生命的乖巧的血紅色水流一般,融進他的身體裏。直起修長的身體,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空氣中的死氣一瞬間便有大半消失在他的口鼻之間。
黑色的琉璃一般的眼珠轉動了一下,掃了一眼四周還隱隱充斥著血肉氣息的亂煬穀,白骨灰塵有一種蒼涼之感。這裏沒有活物,他感到一種空虛,沒有鮮血生命浸潤的煩躁之感。
山峰的裂縫之間,有著一種陰柔霧氣輕輕的飄蕩著。眸色中泛起一絲紅色,霧中似乎有什麼有趣的東西,連身體裏的嗜血都震動了一下。緩步輕移,冰冷的戰靴在白灰中留下兩行腳印,一閃而逝。那些陰柔的霧氣隨著他的來臨,一點點消散開來。仔細一看,原來是戰魂所化。
嗜血劍一點點從他的手心顯現出來,雙目中的紅色漸漸變多變深。揚手抬劍一揮,所有戰魂在血色的光芒中真正的消逝。一股清涼的霧氣悄悄的纏繞上了他的雙臂,微冷的觸感似乎凍結了他雙目中宛若火焰的顏色。
“戰魂化形!”那種殺戮的嗜血狀態消失了,他為殺戮而來,但是似乎殺了這些戰魂並沒有絲毫緩解他那種渴望。向著那些戰魂扔下一個法術,他足尖輕點大地,躍向高空。
俯視著整個亂煬穀,嗜血劍隨手劃下一道紅芒,山裂了,真正的碎裂,炸飛的石塊碎屑淹沒了整個亂煬穀。從此世間無亂煬!
穿著那身戰衣,帶著那把嗜血之劍,他消失在了灰暗的天幕。
亂煬穀的遺跡上,一種沒有固定形態,隨時都在不斷幻化的,以吞噬能量為生的東西正式誕生。多年以後,它們有了一個名字——雲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