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開臉,她微微仰起頭,視線透過亭簷對上冰涼淒慘的月光,她淡淡的說道,“魔尊,你可看到那一片流雲?”問了,卻是沒有給他作答的時間,她接著道,“它癡心的以為它可以覆蓋銀月之輝,所以它不惜一切的撲了上去,最終也不過是指尖劃過了容顏,徒留一場歎息。是流雲,就要有被寒風吹散的覺悟;是皎月,就終究無法避免的要光芒萬丈。本不是一路,隻不過是偶然間的交錯相逢,或是多了一個回望的凝眸,然而終將擦身而過,這便是流雲與皎月注定的結局。”
“若是流雲有心促步,皎月甘願隱退,又當如何?”心知她的暗喻,他卻是不罷休的緊逼。
“魔尊,流雲有流雲的無可奈何;皎月有皎月畢生責任。一份奈何,一份責任,便注定了他們的背道而行。”低低的,她笑了,笑容中帶著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涼意,側頭看著他,她唇角的笑意沒有隱退,“更何況,流雲本無心。”她的雙眸清波無緒,一身淡漠無塵。
“流雲無心,皎月卻已動情。”眼中火光閃爍,他深深的凝望著她,將她的身影緊緊的鎖在他漆黑如墨的雙瞳之中,“容雪,我深信,終有一日,流雲亦會有心有情。”
那樣篤定的語氣,那樣深情的凝望,那樣霸道不容拒絕的強勢,讓慕容雪不由的為之失神,那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好似帶著遠古的魔力,鎖住了她的身影,也鎖住了她的思緒。
皓月西垂,黑夜中兩張精致的臉龐深深凝望,恰好將遠方天際的皎月化為村托。月輝灑在她的身上,滿身清華,月影浮光掠過她容顏,恍若驚鴻一瞥,眉清如柳,風采無雙。
緩緩的,他想要靠近她,清爽帶著溫熱的鼻息撲麵襲來,一陣清風拂過,她猛然的回神,看著近在眼前的玉顏,不由的一驚,立刻別過臉,猛然起身,不去看他的神色:“夜深了,魔尊早些歇息吧!”匆匆的丟下這句話,慕容雪近乎逃也似的奔出竹亭,朝著小屋而去。
身後依然沐浴著月光的冷黎沫,看著那一抹慌亂而逃的身影,唇角愉悅的揚起,完美的弧度甚至羞煞了那一輪皓月。笑意染上眉梢,含著淺笑的雙眸,看著皎皎皓月旁淺薄的流雲,清潤的聲音淹沒在嘩嘩竹響中。
“誰道流雲無心?若是無心,又豈會久久不願離去?”
初春裏的陽光不怎麼刺眼,暖暖的仿佛能驅走所有的寒氣。然而,她卻不覺一絲溫暖,感覺那般冷得讓人發顫。他終還是走了,帶著盤古斧走了,看來流雲與皎月注定沒有結局。
盤古斧事關六界生死存亡,慕容雪怎會輕易放棄?不是她放棄,而是她不得不暫時放棄,以她現在的能力,拿什麼去跟大魔頭鬥,拿什麼去跟大魔頭搶,所以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帶走了盤古斧,不過以後慕容雪會想辦法在奪回來的。
當師父讓她了解神器,同意她下山的時候,她就知道了自己的使命,搜集神器,保護神器,切勿讓神器落入魔族之手,所以他們之間也根本就不存在流雲與皎月的關係。
慕容雪收拾好心情便獨自上路了,幾日後,她去了安城。
安城內一片蕭索,雖是初春,可安城卻如同如冬季一般,幹澀蒙蒙中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陰霾,陰厚的雲層時時遮擋住稀薄的陽光。
安城的南郊的一個破舊小巷,歪斜殘破的舊門掛在門上,一陣陰風吹過,便會發出“咯吱咯吱”滲人的聲音,不知長了多少年的蜘蛛網,在冷風中不住的招搖。
這樣的地方,突然間走入一個衣著雖不光鮮,卻也整潔的女子,且這個女子氣度非凡,妙步生蓮,那便顯得格外的突出。她一身清麗,秋水般的眼睛若有所思的觀察著這一切。
這少女臉上帶著麵紗,身上穿著一件白衣裙,整個人就像是不屬於這塵世間的明珠美玉,此刻雖然是身處落魄之地,但她卻像是遺世而獨立的雪蓮花,一塵不染!不為世俗的一切煩囂所玷汙!仿佛就算是世間萬般汙汪,但她依然能在這裏麵,亭亭玉立,清潔依舊。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慕容雪,她聽到城中的人說,這裏是個大難營,所以她買了些幹糧,想來救濟一下他們。
小巷之後是一個大雜院,裏麵有著各色的人物,有年邁無家可歸的老人,有衣衫殘破的落魄書生,有遭人拋棄的無辜孩童,有身染惡疾無人問津的乞丐……無論是那一種,都已是饑腸轆轆,當一陣誘人的香氣飄來,這些已經餓了好幾日的饑民,那一雙原本死寂無光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好似那幽暗中的狼。
小院裏,慕容雪立於樹葉凋零的梧桐樹下,一襲白衣輕紗的她,未施粉黛,那樣煢煢孑立,風乍起,吹得她衣袂飄飄,墨發飛揚。
麵對這些到近乎可怕的目光,慕容雪依然甜笑不改,且心有所觸,當年她也曾饑腸轆轆的看著別人。
慕容雪從容自若的緩步上前:“我偶聞此處有春荒,今日特意為諸位送來膳食,也算了卻了今日的一善。”
慕容雪的話一出口,那些人便更加的蠢蠢欲動,一個個惡狠狠的盯著食盒,恨不能將食盒盯穿,慕容雪見此,隻是莞爾一笑:“相信各位一定是餓了吧,那就來領吃的吧。”
慕容雪說完,甜甜的笑容猶在,身形一閃,玉手一抬,長袖揮出,隻見緋色的水袖在破舊的院子內劃過一道快如閃電的血色流光,抵在牆角,那一方無人重視的木桌快速的穿梭而來,立於院子中央。
“咚!”等到眾人回神,慕容雪依然站在原地,將食盒不輕不重的放在桌上,“諸位,排個隊吧。”
原本被饑餓衝昏頭腦的人立刻醒了神,見到慕容雪露的這一手,目光又不自主的飄向梧桐樹下那一抹飄然似仙的倩影,迅速的將自己已經情不自禁要伸出去的手爪縮了回來,乖乖的在兩個壯漢的安排下排隊。
慕容雪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威懾,將分配事宜交給那兩個壯漢,水靈靈的大眼睛在堂內一轉,視線最後落在牆角落背對著她筆直跪著的一個孩子身上。
慕容雪看到後,隨手拿了兩個饅頭,便朝著那孩子走去。
慕容雪的視線越過那人瘦小的肩膀,觸及到橫躺在他麵前被一襲破爛草席覆蓋的屍體而噎在喉頭。淡淡的腐蝕之氣,證明著這張草席下的人已經離去多日。
慕容雪幾不可見的蹙了蹙秀美,眼中沒有絲毫嫌惡,反而流露出深深地疼惜,毫不介意那惡心的屍臭在這抹倔強的身影麵前蹲下,將手裏的饅頭遞給已經被汙泥遮蓋的麵無全非的那個孩子,聲音格外的柔和:“先吃點東西。”
柔和的聲音在初春的風中格外的動人,那人看著逆著光而來的慕容雪,一瞬間琥珀的色的眼睛亮了亮,好似一縷希望的陽光注入到了他的眼中。
在慕容雪看來這個孩子隻比她小些,可是那眼中卻是有著懾人的利光,那是一雙充滿著恨意的琥珀般的眸子,不過因為她的話,而收斂了許多。
“謝謝,我不餓”他感激的說道,又重新換回了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清靈,可是對方卻沒有接過她手中的饅頭。
慕容雪不嫌棄的抓起他滿是汙泥的手,將饅頭放在他的手裏“你在怨,怨蒼天不公嗎?我從你的眼底看到恨。”
對方不語,隻是驚詫的看著慕容雪。
慕容雪則莞爾一笑,“姐姐也曾像你這樣,有過恨!可是恨隻能帶來無盡的悲傷,死者已矣,難道你以為你父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嗎?如果可以你可以將這種很,化為力量,讓更多的人,不要再經受這種折磨,這豈不比,單純的恨更加暢意。”
對方一震,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了,抬眼有些傻傻的看著慕容雪,“我……”除了這個字,也再沒說出什麼來。
慕容雪則對他柔和的一笑,“冤冤相報何時了,有恨的生活注定不會快樂的,你又何必將老天的過錯,強加到自己的身上,以此來懲罰自己呢?好好的活下去吧!我會把你的親人給葬了的。”說著慕容雪將口袋裏的一些銀子交給了他,然後,盈盈起身,轉身而去了。
小男孩怔怔的看著她離去的背景,直至消失,他的眼中更加的清冽了。
遠處雲端之上的有一個偉岸的影子,他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眼裏泛著洶湧的波濤,喃喃自語道,“難道以前自己做的一切是錯的嗎?可讓天下人蒙受罹難,真的是我想要的?”
他的身影有些淒慘,半晌,搖了搖頭,隻是定定的看了一眼慕容雪,輕柔道,“容雪,等著我,等我處理好魔界中的事就來找你,”然後無聲無息的離開了。
此時的慕容雪已經到了棺材鋪,她訂了副上好的棺材,然後叫人幫忙把那孩子的親人給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