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暮光未昔落彼岸

說著,諦顧把通未玉交至鏡台手裏,然後腰身一轉,眨眼之間,便隻見一股白眼鑽進了通體晶瑩的寶玉之中,而鬼嘀咕大人早已沒了蹤影。

鏡台被這突如其來的變身嚇得呆了一下,有點反應不過來,真是變身比變臉都快啊。

不過這孩子倒是說話算話,也沒來個什麼附加條件的,就爽快地隱了身。

那麼,接下來自己是要開始一段說走就走的旅程了?說走就走的話......“誒誒誒,你等等,誒你先出來。”

似是想起來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鏡台用力搖了搖手裏那塊一點活氣兒都沒有的通未玉,心急之餘還‘呼呼’地朝它吹了幾口氣。

隨即,一聲清雅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怎麼了?”

望向聲音的發出源,視野裏已經赫然出現了一席紅彤彤的紗衣,燦爛得耀眼。再往上瞧去,諦顧那張沁著笑意的臉龐出現在眼前,從無到有又是眨眼之間。

鏡台感歎得搖了搖頭,“鬼就是鬼,真不一樣啊。”

聞言,少年立刻麵露菜色,不悅地糾正道,“我不是鬼。”

“哦,也是,”鏡台點點頭,改了說法,“你是骨架子。”

“......”諦顧無奈,對於她還沒有理解自己是超越三界之外的鬼嘀咕大人這種本質表示不想解釋。知道自己和這個小妮子是講不清楚了,便索性問道,“叫我出來幹嘛?”

“啊!”經諦顧這麼一問,鏡台才恍然回神,想起自己剛剛的擔憂......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重要了,讓她不得不開了金口,“你就這麼鑽進去了,誰背我下山?”

她的話有什麼歧義嗎?怎麼眼前這位少年臉色這麼詭異呢?如此詫異的目光,少年,你是陷入了什麼了不起的認知誤區嗎?

鏡台不解,諦顧大人不過是變了個身而已,到這寶玉裏走了一遭,他們這就遇到溝通障礙了?不至於啊。

於是,鏡台又好心解釋了一句,以便於他更好的理解,“就是,我走不動啊,”說著,她抬高了手臂,做了個比量高度的動作,以表示自己的不勝體力,“就像上山時候那樣啊,你都不用喘氣的。”

你才不用喘氣,你氣死我了。

諦顧在心中暗暗白了一眼,表麵上卻還得端著不露聲色。他沒接了這話去,鏡台也不說話,就那樣問心無愧地與他對視。終於,鏡台那坦坦蕩蕩的神態,以冷血無情、陰晴不定而著稱的諦顧大人在這場神經戰中敗下陣來。

他反擊,決不能輕易低頭,“下山而已,還得人背你?”

聞言,鏡台又費解了,“你不是人啊,你是骨架子。”

怎麼又繞到了這個問題上!

諦顧氣絕,又慶幸著自己身上沒有血液流動,不然肯定被她氣得一口老血噴出來。他肯定想不到,鏡台一直想的是,他自己說過自己沒有實體,所以不會累。

反正他也不累啊,追求一下群體利益最大化嘛。

最後,諦顧大人還是在蘇小花的天真無敵攻勢中敗下了陣來,無可奈何地彎了腰身,指指後背,“上來吧。”

見狀,鏡台一個指響,十分驕傲,“就說我的決定不會有錯的!”

這句話成為壓倒諦顧的最後一根稻草,打得他一個踉蹌。

有了諦顧飛毛腿一樣的速度,從太行山到百花園也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待他們來到花田外,不過是剛剛夕陽西下。

鏡台再次邁入百花園之時,諦顧已經遵守承諾鑽進了玉裏。陣陣微風拂過麵龐,卷攜著一陣花香撲麵而來。鏡台長舒一口氣,果然,她自己的家就是不一樣。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多多享受這份安靜和恬淡,便隻見從遠處飛奔衝來一道白影,氣勢之猛烈有如一道耀眼的白光。鏡台一驚,下意識往旁邊一躲,那白影來不及刹住,便從她身側竄了過去。

呼,還好躲過去了......鏡台拍拍胸脯餘驚未定,幸虧隻是堪堪擦到了邊兒。

“蘇鏡台你丫的。”

一聲雄壯的怒吼在身後炸開,鏡台渾身一個哆嗦,轉頭一看,隻看到見萸正四仰八叉地倒在花田裏,大口大口地穿著粗氣。

原來那道閃電一樣的生物是她啊......變身為受驚小動物的蘇鏡台小心翼翼地挪著步子向她靠去,“我知道你想我,但是也不用這麼猛烈吧......”

見萸並不想看到她這幅裝可憐的死樣子,每次惹到她,這廝肯定就是這麼一個套路,簡直神煩。

“你躲什麼啊!啊!躲什麼躲?!”

虧她還在悲傷和難過之中思念了她好久。她還以為下一次相見會是遙遙無期的未知數,便在師父晦澀卻凝重的表情中給兩人的未來打了負分。可誰知道,自己還沒讓悲傷逆流成河呢,就看見一團紅彤彤的東西出現在了視野之中,定睛一看,那副呆傻的樣子不是蘇鏡台還會有誰。

沒有人能理解她那一刻的心情是多麼的五味雜陳!也沒有人會懂她的屁股摔得有多痛......蘇鏡台你丫的。

鏡台連忙把賴在地上不起的見萸拉起來,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草葉,“我這不是沒看清是你飛過來了嗎,以前也沒見你跑這麼快的。”

“撒謊,”見萸又白了她一眼,試圖以眼刀來報這一摔之仇,“練通未術的人跟我說眼神不好沒看清?逗誰呢?”

見萸隻是無心的一句玩笑話,卻直直地砸進了鏡台的心裏。訕訕地收回了手,鏡台心裏一直愧疚著,自己的不辭而別於最親密的朋友而言,本身就是一種背叛。

她還想著找個適合談心的夜晚,再把所有的事情都講給見萸聽,可是誰知她已經早先一步知道了自己練功的事情。

“你怎麼......你都知道啦。”

見萸看不慣她這幅死樣子,推搡了她一把,“哼,我當然知道了。”

這是鏡台頭一次沒推搡回去,她知道這樣的小動作是見萸在告訴她已經原諒了她,可是對於自己最好的姐妹,她還是心裏有愧,“見萸啊,對不起。”

話音剛落,鏡台便隻覺得自己被一股柔柔的力量扯著,拉到了一個單薄的懷抱裏。

低低的輕言細語落入耳畔,讓鏡台眼眶發熱。那是她永遠都不會舍棄的朋友,“傻啊,對不起什麼。”

誰還沒有點身不由己呢,我哪裏會怪你。更何況我們的情誼,本就是上天的恩賜。九死一生的你涅槃重生之後,便是命運對我最好的待遇了。

鏡台張開雙臂緊緊環住環住見萸,把臉埋在同樣那人瘦窄的肩膀上,聲音顯得悶悶的,“嗯,沒什麼。”

都會好的,隻要他們一直在,就都會好的。

“師父呢,在裏麵嗎?”

“在,去吧。”見萸放開她,又似想起了什麼,問道,“不過,比起來師父,你不應該更關心無克這些天去哪了嗎?”

“嗯......我先有點事情跟師父說。”

鏡台咬緊下唇,她當然知道,自己離開了,最著急的就是無克,現在的他一定是在滿世界的找自己。

可是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畢竟兜裏揣著諦顧,她怎麼也做不到像以前那樣安然自在。而且,修煉通未術這事,她也沒有告訴無克。他是仙尊,肯定知道通未術的來龍去脈,她得想好了說辭,讓他心平氣和地接受這個事實。

站在門口,鏡台猶豫了一下,還是先傳音給了蓮在。

“師父,我回來了。”

“嗯,進來吧。”

得到應允,鏡台推門而入,來到房間裏,發現自家師父正在書桌前拿著毛筆畫畫,一板一眼地甚是認真。臨近傍晚的屋子裏,光線已經有些暗了,蓮在隻燃了一盞清燭在側,被帶進的一絲微風搖晃了光影。

跟著蓮在神上也有一段時間了,她從未見過他有提筆作畫的時候,此情此景還真是罕見得很。

沒敢打擾師父的雅致,鏡台乖乖地站在門口處候著。倒是蓮在,聽到門開的聲音,抬眼看到鏡台杵在那不動,便開口喚了她,“過來,看看為師畫得如何?”

鏡台點頭,抬步湊過去,卻在看清了畫上之像時驚了一下,“師父......”

畫上那人,眉間凝笑,水光波動的眸子是溺了萬重深情,一席青衫不遮高大偉岸,溫柔了臉龐卻雕刻著淩厲的線條。地上一地散落的白色梨花,在搖曳的燭光之中更顯一絲淒涼。

將剛柔並濟成完美的比例,這世間又有幾人能轉換得如他般自如。

允昌神上,你還沒有回來嗎?你可知道,有一個人,他真的很想你。

寒燈紙上梨花落,心係心念君知否。

師父啊,你不要這樣,求求你。

這畫是師父蘸著多少思念繪成的,她想象不到。她隻知道,此刻蓮在微笑著的側顏暈染在眼前,讓她深深地心疼了。

那樣美麗的笑容,那樣傾城的容顏,那樣倔強的等待,偏偏是那樣痛著的啊。

鏡台又輕輕喚了他一句,“師父......”

蓮在應聲回頭,看著她一臉悲戚,有點寵溺地無奈道,“我問你這畫如何,你這幅苦相是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