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師父是斷不會在她這裏展現半分軟弱，鏡台便整理了下情緒，乖乖應了他的話，“甚好，師父畫藝甚是精湛。”
“你這丫頭，哈，淨是撿了好聽的說與我聽的，”蓮在笑著放下筆，走到茶桌旁坐下，徑自盞了撚茶，“此行去尋鬼嘀咕，結果如何？”
鏡台隨著他來到廳堂，低著頭恭順答道，“還算順利，諦顧大人已經幫鏡台尋到了通未玉。”
“不錯不錯，”蓮在將茶水一飲而盡，放下杯盞後看著她又道，“無克去找你了。”
鏡台接言，仍舊沒有抬頭，“嗯。”
蓮在見她這樣扮著鴕鳥，笑了，“嗬嗬，無克應是不知道，你是這麼個小白眼狼。”
鏡台被這話刺激到了，連忙開口解釋，卻被混亂的思緒攪得磕磕巴巴，“師父我......不是，我啊，那個......”
蓮在站起身，揉了揉她的小腦袋，“逗你的，行啦。”
鏡台抬頭，就這室內昏黃的光線看著自家師父，他還是那樣寵溺著目光，真好。
“無克我會幫你找回來，他回來之前，去找桓宇把事情徹底弄完吧。”
誰曾想，到頭來，山也依舊，水也依舊，而我的等待，終於開花結果。
室內微微晃動著的昏黃光線，給蓮在師父的側臉鍍上一層鎏金光澤，那樣細膩而柔美的線條依然還在，真好。
“無克，我會幫你找回來，不用擔心。而他回來之前，”蓮在頓了頓，微仰起臉龐，黑亮水潤的眸子直直看進鏡台的雙眼之中，“趁他還沒回來，去找桓宇把事情徹底說清楚吧。”
桓宇慫恿鏡台練通未術，蓮在不懂他到底是居心何在，卻能肯定了他是別有用心。那人與他作對多年，從自己徒弟下手肯定不會安了什麼好的心思，被他棋先一招是自己疏忽了，但是不代表他現在會一直大意著，放手不管。
即便，這一次確實棘手。允昌被支開支援人間戰事，然後便音訊全無，這麼久了，已經是擺明了有人在分散他們的力量。那些背後使壞的小羅羅，他是不怕的，即便是與自己齊名的桓宇，他也從來沒有放在眼裏。但是能支使允昌，那麼恐怕這一次玉帝也參與了進來。不管玉帝是主動還是被蒙在鼓裏，都讓這事情麻煩了幾分，再加上鏡台和通未術，這一次，事情是越發朝著他無法把握的方向發展了。
但是，那又如何。
蓮在勾起一絲邪魅的笑容，放空的視線卻不輸一點霸氣驕傲。
山雨欲來風滿樓，他賭上所有也一定要力挽狂瀾。
“很好，比我預想中要快許多。”
清冷凜冽的男性嗓音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中，蕩起一陣肅殺的回響。
鏡台昂首，目不轉睛地回答道，“嗯，先謝過桓宇神上。”
不卑不亢的回答，讓台上之神斂了眉眼，本來，從她進來的那一刻開始，這雙眼睛是沁著溫柔的笑意的。
神殿之中，鏡台站在大殿中央，桓宇神上負手而立於神座前方，兩人的對視，更像是一場氤氳著力量的戰鬥。
鏡台再傻，也知道孰敵孰友，師父昨晚的意思已經太明顯，他要自己趕快清了這邊的瓜葛，就表明他不想自己和這位桓宇神上多做牽扯。而自己這白白生出的諸多事端，也都敗這神上所賜。雖說當初是自己先提出想修煉通未之術，但是桓宇神上擅自將口訣灌輸給她，這是不爭的事實。而師父和諦顧的反應，更是讓她後知後覺地確信了眼前這個偽善的男人，從一開始就是抱定了利用她的心思。
如此，她哪裏還有必要假惺惺的配合。明裏一片和善，暗裏使刀子這檔子事情，她做不來。
這一次來，如師父叮囑的那樣，她是想著把該清理的東西都清一清，以後再也不要見到這位桓宇神上。
“不必客氣。”
桓宇應了一聲，臉上盡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僵硬，他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來自鏡台的敵意。這個女孩從一開始的天真爛漫變成現在的成熟淡定，這樣的改變由他一手造成，他不奢望能把通未術一直瞞住她。可是，現在鏡台的敵意卻不像是單單在怪他這一件事情，那糾纏在一起的細眉和蘊著氣憤的雙眼明顯在向他傳達著，即便是大戰在即，我也隻能與你站在對立麵上，你死我活。
她在怪他。
桓宇挪起步子走向她，鏡台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大大的眼睛盯著他看，透露出滿滿的防備之意。
桓宇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心裏不舒服，卻也不能說什麼。他樹仇很多，卻單單不想和這個人成為敵人。
來到她麵前，桓宇細細端詳著這張臉，也將她眼裏的情感看得更加仔細，“我答應過你，會幫你拿到通未心經。”
聞言，鏡台若有若無地勾起一絲嘴角，滿是不屑之意，“神上何必如此粉飾我們的關係，幫我？幫我還是幫你自己？”
還當她是心智未開的小孩子嗎？把話說得這麼好聽，難道她就會信了他的？若不是揣了什麼目的，你會這麼單純的好心幫我？
桓宇皺眉，因為鏡台這樣毫不掩飾的攻擊而有點挫敗，想解釋，“你可能誤會我了。”
鏡台卻沒興致跟他繼續糾纏這種話題，在她看來這種油膩的你來我往沒有任何意義，他們本就沒什麼關係，相信與不相信又能怎樣。於是便遂隨口應了聲，“哦，是嗎。”
如此敷衍了事的語氣讓桓宇更加鬱悶，要知道，他最不想鬧僵關係的，就是和眼前這個人。
桓宇沒有說話，隻是毫不避諱地盯著她看，十分沉重。半晌，他再度開口，已經是凝了悲戚的語調，“我們一定要這麼對話嗎？”
他是有些委屈的。即便自己對她的初心是利用，可是於公於私，他想要的答案對她都沒有任何壞處啊。
“哦？”鏡台又是一聲冷笑，微微彎了身子似是在跟他賠不是，再度抬起臉龐時，那視線卻像是針鋒一樣紮人，“那對不起了，桓宇神上。”
“算了。”
桓宇低頭，心裏被她這句道歉攪得很亂。很是稀奇地發現自己這是竟然難過了嗎？她，不過是他要利用的一個工具罷了。他低頭苦笑，“你沒有經曆過，不會懂得身不由己的滋味。”
鏡台對於他的感傷沒有絲毫的興趣，“桓宇神上，我想你應該知道的，今天我來的目的是向你求通未心經。”
言外之意，廢話少敘了，什麼懂不懂滋味的，她根本不感興趣。
“嗬嗬，”桓宇低笑，沉沉的嗓音透出一絲滄桑，“我以前都沒發現你這麼伶牙俐齒的。”
鏡台挑眉，“以前？我們認識很久了？”
“算了。”
他又說了一聲算了，隻能妥協。因為她說的也沒有錯啊，他們的關係，本來就是充斥著各色的功利味道，這個時候他在這搖尾乞憐又算是什麼。搖搖頭，苦笑一聲作罷了這段注定不會愉快的對話。
他右手往外一推，後又向回一勾，待再次攤開之時，手中已經多了一本泛著暗黃的藍皮線訂書，上麵寫著當當正正的‘通未心經’四個楷體大字。
桓宇把書遞向鏡台，整個過程中，視線未離開她一分一毫，“通未心經，給你。”
“好，謝謝。”鏡台說著，想要伸手去接，但是卻發現桓宇並沒有鬆手的意思。
鏡台不解地望向他，說給又不鬆手，“神上這是什麼意思？”
“我助你修煉通未術，說是沒有私心未免顯得虛假。”說到這，桓宇猶豫了一下，似是整理了一番話語，才又接著道，“即便是給你帶來許多難處，說到底，我也是幫你練成了一門獨一無二的法術。”
桓宇的話就此打住，沒再接著道下去，憑著現在這樣冰雪聰明的鏡台，他相信她一定聽得出他話裏的意思。
果然，鏡台聽著就笑了一聲，心想著果然是開口了嗎？鋪墊了那麼多假惺惺的悲傷還真是下了心思。
毫無畏懼地對視回去，鏡台操持著與她身份不相符的成熟語氣，“桓宇神上這是要我報恩嗎？”
她的敵意太明顯，他便也暫時撇開了那些兒女情長，就事論事，“不必說得那般隆重，我不過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小忙。”
“小忙？”鏡台又笑，挑眉看向他，“且說來聽聽。”
“現在並不能告訴你，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不違人間正道，無傷道德俠義。”思及自己與蓮在的對立身份，桓宇想著鏡台多半也是知道了自己和她師父之間並不愉快，便又補了一句，“也絕對不會讓你為難。”
對方這樣說了，若是再番推脫倒顯了她小氣。鏡台思考了一下，瞅了瞅自己鞋尖，便應了下來，“沒問題，不違人間正道，無傷道德俠義。”
桓宇把心經遞過來，鏡台接了，便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已經是你來我往的事情了，也沒有道謝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