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踏入姑蘇城之後,那名設在路邊的乞丐正是眼線暗樁。
從他接受信物層層上報,再到堂主沈雷義得知消息準備駟馬長車,期間必有旁人也得知柳依依的行蹤了。
其實此事很容易推導,隻要靜下心一眼便能察覺端倪,不過涉事人員大多是柳依依的心腹,她一時不敢相信罷了。
但經過辰天直白的分析,柳依依最終還是仰頸滿飲一杯紅棗酒,頹然長歎。
“本門鬧出如此醜事,不勞尚先生費心了。”
“你還是專職練兵,多多煉製臻化丹,壯大水妖私軍吧。”
辰天當然聽得出柳依依話裏話外很是落寞,先前黃大仙叛逃,她已經很難接受了,現在又是黑虎幫鬧出幺蛾子,又不禁使她百感交集。
不過這也確實是孤織本部的私事,查罰奸細,還是由她親力親為比較好,辰天也不強求上岸了。
但話又說回來。
不能上岸,自己也就無法聯係望辰酒樓,然後通過楊娘指揮永泰軍了。
如今滄汐北域風雲變幻,自己又流落在姑蘇城大半個月,很多戰略方針都需要自己把握,即便有龐興雲與聯子辛主持大局,但他多少還是有點不放心。
不行。
還是得想辦法上岸。
辰天敲定思緒,謀而後動,準備再找機會,無論如何也要盡快聯係上楊娘。
此時船外突然傳來輕輕敲擊聲,他掀開窗簾往外看,發現謝蓬帆滿臉興奮的又浮出水麵。
“何事?”
“啟稟大人,煉丹方鼎已經運走了,但水底還有不少重物,特別是那張冷如寒冰的大床,按照剛才的方法仍舊抬不動。”
謝蓬帆興高采烈,絲毫不在意秋水寒徹,一張大臉反倒在劇烈勞作之下紅如烙鐵。
他第一次見到這麼多財寶,堆如沙灘,鋪得河床都無處下腳。
使用空間儲物格外耗費心神,比如辰天的須彌戒指,隻有楊娘與童若然可以從容使用。
當初十二音韻長老從中親自挑選賞賜,剛剛摸到須彌戒指,無不暈厥在地。
比起她們,柳依依乃是命覺境的超凡修士,明顯要強出很多,隻是嘔吐而已,據此也側麵映證水底的財寶堆積如山。
“白花泡桐不是有百餘根嗎?”辰天笑了笑,“你把它們直接綁在財寶之上,然後運回孤織總部吧。”
“……白花泡桐的浮力很大啊,如何沉如水底?”謝蓬帆滿臉為難。
辰天指了指舢板小船之上的陶甕:“配上重物共同沉入底,然後卸下就行了。”
謝蓬帆沉吟,覺得此事確實可行,不過忽然又道:“陶甕裝水在舢板小船之還挺好用,但在下麵夠嗆啊。”
聽到這裏。
辰天怔怔的看向謝蓬帆。
這種眼神,謝蓬帆極為熟悉,他看戎錦犯傻的時候也是這樣。
柳依依聽到兩人對話,終於坐不住了,她趴在窗沿抬手用筷子狠狠敲了敲謝蓬帆的腦袋:“你傻呀,難道陶甕非要裝水才算是重物?”
“水底那麼多金條銀錠,你完全可以撈上來裝入陶甕,再綁上白花泡桐沉入水底,然後借助浮力差再用白花泡桐吊運那張大床。”
言及於此,柳依依還不解氣,瞪眼又道:“這點小事很難嗎?非要掰開揉碎講給你聽是吧?”
謝蓬帆恍然大悟之餘,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抱拳行禮後,轉身又要鑽入水底。
然而辰天卻突然叫住他,叮囑道:“打撈之事拖不得,盡快達成,此處距離東門棧橋很近,若是引起注意便麻煩了。”
“遵命!”謝蓬帆點頭而去。
日值正午,陽光灑在水麵更顯波光粼粼,兩岸林木風吹則動,紛紛揚揚的篩下大片落葉,濤然有聲。
伴隨白花泡桐起起浮浮,大量金銀財寶逐漸被裝進木箱,不過為掩人耳目,隻是由漁網拖在水底,所以辰天沒見到珠光寶氣直衝雲霄的一幕。
水妖私軍很快掌握打撈技巧,辰天覺得也不用自己在場指揮了,於是他陪同那張玄冰靜心坐床,率先返回孤織總部。
行至半途,他見水妖在烏篷船前麵劈風斬浪,突然轉頭問柳依依:“一千兩百名私軍之中,為何沒有忽律?”
忽律又名豬婆龍。
民間也往往稱其為鱷魚。
所謂山有猛虎,水有忽律,平民百姓談之無不色變。
按理說,忽律的戰力尤為強悍,柳依依點化各色山怪水妖,怎麼也該考慮一下。
但辰天仔細翻閱過水妖私軍的名錄,卻未發現半點痕跡,顯然有些不對勁。
“忽律?以前本部確實有,他的本體還是一隻揚子鱷,戰力頗為不俗。”柳依依陷入回憶,坦言道,“在謝蓬帆之前,他也正是水妖統領。”
“後來呢?”
“後來風水泉眼被搶,孤織財力也不足以購買大量靈石,麾下的山怪水妖漸漸穩不住人形,境界大跌,他最終在尾隨流波水師偵察任務之中,一去不複返。”
“那他很有可能是褪回原形,喪失神智,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辰天試著說。
“唉——”柳依依歎氣。
辰天沉吟半晌,似乎見過這隻揚子鱷,當時臨江城的砧字玄甲營主動向牧野發動攻勢,流波城水師側為接應。
然後自己命令樊長翔帶領永字營截擊流波水師,順便試試神機箭的威力,其中還有曲巳監許憲攜帶陰陽雙煞蛇押陣。
那場截擊當然很漂亮。
流波水師主將韓元凱甚至沒做出像樣的反擊,登時斃命,斬下頭功的正是一隻揚子鱷。
不過在許憲的講述之中,他自願投入曲巳監門下,並非強行馴化。
而憑借軍功,他還成為陰陽雙煞蛇的左右護法,同樣接受昌河龍王廟的香火供奉。
一念閃過,辰天愣了愣,萬萬沒料到自己在無意之中,居然向柳依依挖牆角了。
當然。
辰天沒有向柳依依解釋來龍去脈,一是很可能暴露身份,二是難免尷尬。
“修煉,譬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辰天由衷感慨,忽然又道,“那位揚子鱷統領姓甚名誰?”
“何陽夏,這名字怎麼樣?”柳依依微笑,明眸皓齒,“當初我救他的時候,正值端午,他因為偷吃祭水供品被一群人追著打。”
“名字不錯。”辰天莞爾。
此時他不禁好奇,孤織到底是令人生厭的情報機構,還是專門收納弱小的義莊?
難怪姑蘇城方圓千裏的山怪水妖,大多任她差譴,忙得腳不沾地。
如果自己也是一隻艱難化形的異族,突然遇見仗義出手的命覺境超凡修士,不說死心踏地的追隨她,至少不會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