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人很多。
但先前南廂軍截擊三千人的突圍部隊，此時營寨隻剩五千人，其中大多數還是騎兵，根本來不及擺出像樣的陣型便被如狼似虎的南廂軍打翻在地。
至於其餘的步卒，稍經接觸，猛然一潰如潮。
一夜激戰過後，逼仄的校場跪滿俘虜，篝火晃動之下，折射出無數惶恐的眼神。
“這是殷飛的佩劍？”辰天隨手挽出團團劍花，感覺珠寶鑲嵌的太多，已經失去百兵之君內斂的氣質了，反倒富家鬥財的產物。
樊長翔抱拳回答：“正是，但在眾多屍首之中沒有找到殷飛本人，經過審訊，親兵稱其已與王修格跳崖了。”
王修格？
辰天有點印象。
據童若然閑聊所說，投奔而來杭青塵正是他的妻子，他也是臨江城的少主，帶兵打仗很有能力。
“殷飛啊殷飛。”辰天感慨，“這位常敗將軍的用兵手段不怎麼樣，但逃跑卻是輕車熟路，後山斷崖那麼高，居然也敢跳？”
“人逼急了，什麼都做的出來。”龐興雲附和道，拱手揖禮又問，“末將已經派輕騎前去追捕了，神尊放心，天亮之時必有答複。”
“不必了，殷飛不重要，通知輕騎斥候回營吧。”辰天搖搖頭。
殷飛率領的這支部隊沒什麼戰鬥力，畢竟是由仆從軍改編而來的地方私軍，又經十幾天的圍困，說是魚死網破之兆，其實也就這麼回事。
現在的當務之急，應當是帶上輜重向自水移動，準備與永泰水師彙合。
龐興雲清楚辰天的意圖，但眼前這幅爛攤子很讓人為難，不收拾也不合適。
“神尊。”
“有話直說。”
“這些戰俘怎麼辦？”龐興雲指了指場下滿身血汙的步卒，他們一見龐興雲提及關乎小命的大事，一顆心頓時提在嗓子眼。
龐興雲也知道，如果釋放這五千人，極有可能被接踵而至的大軍再次武裝，但若悉數殺了，明顯又有傷天道。
按照神尊視天下蒼生皆為平等的脾性，根本不可能同意，可是吧，將他們押回永泰城無疑又分散兵力。
這是兩難的選擇。
眾人都目光灼灼的盯向辰天。
現場頓時陷久一片死寂，戰俘們更是大氣不敢出，隻剩熊熊篝火劈裏啪啦的燃燒之聲。
“都看著我做什麼？”辰天有些詫異，坦言道，“這些士卒乃是精壯漢子，有的是力氣，而永泰城還有那麼的土木工程，正缺人手呢。”
“這樣吧，押上他們交給水師，界時返航之際一並帶回去。”
戰俘們眼前閃過一陣熾熱光芒，聽聞不用被築成京觀以彰軍威，他們高興壞了，甚至不用暗示，當即山呼萬歲。
辰天擺了擺手，並沒有多理會，轉身離開了。
回到車帳，大軍稍做修整，等到天色剛剛發晴，立即向自水河畔行進。
遠望踉踉蹌蹌的戰俘，龐興雲騎馬與辰天齊肩而行：“這些人都是臨江城的精銳，神尊留他們一命，是否打算結下善緣？”
“哈哈，本部率軍圍困多日，又逼得他狼狽跳崖，談何善緣？”
“呃——”龐興雲啞然。
“你也不必多猜測，留下他們，我也隻是感覺蒼天有好生之德，不必妄動殺念。”辰天倚在窗邊，似乎在自說自話，“我縱橫四座天下，逾越億兆之數，見識過無數慘絕人寰的戰爭。”
“這些士卒無論生前追隨的主將何等威風，他們也隻是棋子，到頭來也隻一抷黃土，埋沒隨百草。”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你我百般修煉，證道長生，乃是逆天而行，這些芸芸眾生雖然隻是沿途風景，但他們也有各自的精彩世界。”
“我立誌整合五座天下，金之離戈，木之青藍，水之蒼汐，火之焚相，土之琉璃，公平分配日月精華，天地靈氣。”
“此舉，絕非揚起屠刀便能達成。”
“為蒼生立命，開萬世之太平，一切便從慎殺開始吧。”
辰天這番話很長，說得也很慢，在龐興雲這種兵家子弟聽來，自然很衝擊三觀。
但這並不妨礙他從辰天話裏話外，聽出無盡的滄桑，萬古洪荒，日升月落，似乎都隱藏在隻言片語之中。
泱泱世界，從來不缺毀天滅地的超凡強者，更不缺一怒天下懼的混世魔王。
這些來了又去，粉墨登場，譜寫一曲又一曲勇氣讚歌，但史記列傳，盡是名動千古的英雄豪傑，卻從來未有芸芸眾生的一席之地。
惻隱之心，憐憫之心，哪位英雄豪傑又懷有半點呢？
龐興雲一念閃過，覺得辰天當是千古未有之人傑，歲月史書當為他開啟全新的篇章。
不過細想整合五座萬裏疆域，他又感覺很是難以置信，此番壯舉，亙古未有，自己真的要親眼見證了嗎？
“神尊。”
“嗯。”
“微職受教了。”
“哦？”
“微職出身盤龍宗，百年以來，持兵與雪原妖族日夜鏖戰，從未想過兵道。”龐興雲坐在馬背，挺直身板，見慣腥風血雨的眼睛閃現一抹澄澈。
“現在聽聞神尊一番心得，終於明白為將為兵的意義了。”
“道心悸動了。”辰天莞爾，“那你領悟什麼了？”
“為將一生，當守四方太平，當守黎民百姓的四方太平。”龐興雲認真道，“我從黎民百姓之中而來，也當從行黎民百姓而去。”
辰天深深的盯了一眼他，颯然笑道：“人間正道是滄桑，你還有很長的道要走，望你功成名就之時，還記得此番肺腑之言。”
“微職謹記。”
朝陽初起，灑下萬丈霞光，東天一片緋紅橙黃，天地相接之處，群山逶迤，勾勒出連綿不絕的雄渾線條。
早鳥鳴於林間。
兩隻黃鸝掠過樹梢，山霧漸散，很快化成寥寥一星半點，轉瞬不見。
永泰城相距北域殷氏共有十九座雄關，總計三千七百餘裏，平沐關正在正中間平分兩地。
所以除去平沐關，永泰城與北域各自占據九座，而經過辰天三個月的經營，寬約八丈的官道已經縱橫串聯。
南廂軍的補給甚至不依賴須彌戒指，也可以快速補充，比如昨夜那番夜的傷員，現在已經層層轉遞，迅速運往後方永泰城了。
但東出柯崖關之後，算是正式踏入戴桂山脈了，道路頓時變得顛簸，一萬兩千人的南廂軍硬是擺出五六裏，首尾不相見。
這種隊型無疑很危險。
辰天派出輕騎斥候探查的同時，也催促部曲不必顧及牲力，趕緊通過此處狹長的山穀。
可就在此時。
顏寒飛身撲至車帳，稟禮參報：“神尊！”
“東北方向傳來異動，一支萬人步卒正在登頂，準備在穀口伏擊本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