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中決絕灑脫,直激得展昭胸中激蕩。
前路艱辛,此心無悔。
兩人沿著甬道摸索行進,甬道曲折蜿蜒,幾度兜轉,愈發開闊起來,又走了一段,也並未遇到甚麼危險,展昭方才鬆了口氣。
“白兄,你的傷口方才浸了水,還是快些處理好。”
為免他擔心,白衣終是緩下步子,仔細處理了傷口。
若非有人自水中動了手腳,白衣也不會受傷。展昭目不能視,難免憂心:“這回總鎮府一行,果真是阻礙重重。徐德分明是要引我入局,不成想連白兄也牽扯其中,日後艱險可見,須多加提防才是……”
白衣聽他說話間伴有隱隱低咳,心中更生了難言滋味。他此時正受眼盲之苦,催心之毒,卻仍在關心自己。不由說道:“你隻管放心,我自有擔待,走罷。”
甬道幽深而又詭異,白衣擔憂展昭眼疾不便,不禁緊了緊攬著他的手臂。
兩年空茫寂寥,此番得他相伴,實屬幸事。
這份相知相惜,竟令他心神安穩,忽地,腦中又閃現出了畫中人清俊端雅的姿容,猛地一震,這種感覺似乎早已存在於他破碎的記憶深處……
“白兄,你怎麼了?”
聽展昭關切問詢,白衣不自覺地接道,“隻是記起了一種感覺。”
展昭一怔,若說感覺,與他相遇之初,自己對他,亦是有一份莫名之感。隻能說前塵如煙,再相逢仍是緣份癡纏。
白衣見他沉默,說道:“人生果真奇妙,上師曾言,‘若遇有緣人,自會重拾本心’。我現下心生安穩,確是體會了。”
江湖兒女情義相交,兩人一路曆險,相互扶攜,感情已在不知不覺中加深,待到此時,更見親厚。
展昭雖看不見他麵容神情,但他方才說話的口氣,分明是將自己視為摯友,饒是平素內斂寡言,此番也是深有所感。
“能與白兄結緣,實屬展某之幸。”
白衣方才一言近乎表白,竟換來同樣剖心之語,不禁心生歡喜,又見他深眸凝注,愈發似畫中之人,腦中一蕩,不禁輕聲癡語道:“像極了……”
深藏已久的感覺,隨著這一聲癡語,盡上心頭。
展昭又是一怔:“甚麼?”
白衣怎會知曉道觀中瘋道人曾向他說起的畫中故事,方欲吐露長久以來埋藏心底的秘密,忽聞一縷幽詭簫音,夾雜著一股幽香腥臭的氣息,正向著二人席卷而來!
“金蛇娘子?!”
白衣再顧不得方才話題,忙將展昭掩至身後,低聲道:“又是毒物邪術!我來應付,你快護住心脈,免得屆時反被我震傷!”
展昭強整心神,忽覺自己周身似被裹挾在強大氣罩之內!
若說方才尚且訝異他口中之事,此番卻真要驚歎白衣內力驚人,時至今日仍留有後招。
白衣哪知他此時心緒翻湧難平,眼見前方穴壁之上點點白光正在飛快移動,不由飽提元功,一聲清嘯怒吼,宛似虎嘯龍吟!
元功化聲,聲透四壁,壁頂上大片的冰蛛哪受得住,紛紛跌落死去,簫聲也戛然而止。
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陣嬌笑:“哎呦,我的小乖乖,怎麼到哪都能遇到你們倆個?”
寂靜無聲的甬道之內,配著宛若鬼魅的女人笑聲,更顯得可怖至極。
白衣怒上心頭,揚聲喝道:“金蛇娘子,給我出來!”
狹路相逢,已無退路,兩人隻能潛心對敵。
前方紅衫一閃,果是金蛇娘子。
金蛇娘子對他二人頗有幾分忌憚,遠遠地立定身形,佯笑道:“幹麼這麼急性子,我這不是來了麼……”
借著幽藍柔光,眼前一個是展昭無疑,另一個……哪是甚麼鬼麵閻羅,分明是位俊美冷峭的男子!
金蛇娘子並未見過白玉堂,又哪會知曉眼前之人正是早已“葬身”衝霄的錦毛鼠。更不會知道他便是襄王遍尋兩年而不得的“楔子”!
她生性輕浮放蕩,外加修習陰陽和合的邪功,不知擄了多少美男子成就“好事”。自見了展昭,便起了淫心,這回又見了白衣真麵目,不禁春心大動,竟將幾絲懼意拋在腦後,掩麵嗤笑道:“原來人人懼怕的鬼麵閻羅,竟是位美男子。天可憐見,竟讓我見著了。”
白衣怒上眉梢:“無恥邪穢,前日被你逃脫,今日還敢來麼!”
金蛇娘子見他全神戒備,實是在護著展昭,看來展昭果然功體受損,心下暗自盤算,為拖延時間,仍嬉笑道:“喲,我怎麼不敢來?多虧你二人‘形影不離’,倒省了我不少麻煩。你們感情這樣好,我看……不如現在便都從了我,如何呀……?”
展昭起初聽金蛇娘子言及白衣相貌,心中亦是一奇,曾記得白衣說他身中奇毒而致相貌駭人方才戴此麵具,為何金蛇娘子卻又說他麵容俊美……隻一瞬間,竟恨雙眼暫盲,無法親見眼前一切。但聽金蛇娘子言語間愈發下流淫穢,又想起天錦因她施毒而備受的折磨,不禁心頭火起,掌心凝氣,蓄勢欲戰。忽聽白衣低聲道:“我說過,交給我來應付。”
展昭決然道:“我也說過,與你並肩齊力,你不必拘泥於我。”
白衣知他真元難聚,但見他這般堅持執拗,也知勸他不住。金蛇娘子身後另有高人,隻能全神應對,加倍小心。
金蛇娘子打這頭陣,實是冒了極大風險,見他二人不懼不驚,似乎並未將自己放在眼裏,不由暗暗咬牙,仍不忘撩撥挑逗:“好啊,等你們落在我手裏,我定要叫你們骨軟筋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二人不願與她廢話,方要動手,忽聽得金蛇娘子身後一陣陰惻惻的笑聲:“師伯莫急,還有我哪。”
白衣一怔,見來人吊著右臂,轉到金蛇娘子身邊,言語間雖輕佻無狀,但瞧向二人的眼神,尤其是看向展昭之時,竟惡毒之極!
來人正是當日被展昭廢去一臂的冷麵白狐。
白狐轉頭對金蛇娘子嬉笑道:“師伯不可太貪心,讓一個與我可好呀?”
金蛇娘子麵上一喜,冷麵白狐既然現身,可見門主已然做好安排。不禁咯咯笑道:“好你個男女通吃的小狐狸,師伯看上的,你也要奪愛麼?說罷,看上哪個了。師伯今兒個心情好,讓一個與你又何妨?”
白狐惡狠狠盯著展昭,邪笑道:“自那日展南俠廢我一臂饒我不死後,我便對他念念不忘。師伯,你便成全了我罷?”
展昭已然聽出白狐聲音,不禁暗暗動怒,“當日廢你一臂,誰知你竟不知悔改!”
冷麵白狐見他動怒,隻覺解恨,更道:“南俠莫氣,若氣壞了身子,我師父可是會心疼呀。”
當日之事已然極力壓製,此番又聽他辱及白玉堂,直激得展昭氣血翻騰:“當日饒你不死,竟是我大錯特錯了!”
白狐見他動怒,心頭暗喜。
原來展白二人比鬥之時雲氣中的古怪便是他們暗中做下的手腳。內力深厚之人,功體一旦受損,愈是強動真氣,這散功香愈會發揮效力。
自二人落水後,冷麵白狐等人便沿湖搜探,布下天羅地網。拿下了展昭,自是大功一件。眼前這個白衣人……更是心腹大患!
冷麵白狐心中自有盤算,向著展昭,愈加激惹道:“南俠怎會有錯呢,我還要代我師父向你道一聲謝。來日見了麵,我定叫師父好好地疼愛你,讓你嚐嚐這位‘錦毛鼠’的風流手段……嗬嗬嗬……”
展昭怒氣攻心,強運真元:“無恥之徒,我豈可再容你辱他名聲!”
白衣並不懼二人宵小邪術,但他此時心中牽絆全是展昭,眼前內斂沉穩之人,此時竟因冷麵白狐寥寥數言而怒意蒸騰!
這個白玉堂……當真是展昭的軟肋。
眼下危機四伏,哪容白衣細思,他隻恐展昭心神受擾,著了對方的道兒,才要阻止他出手,忽聽冷麵白狐一聲怪笑:“罵得好,我本就是無恥小人,自是比不得南俠這般君子。難怪錦毛鼠當年甘願為你獨闖衝霄,連命都不要!”
展昭猛聽此言,胸中大震,驀然收手:“你,你說……甚麼?!”
昔日錐心之痛,自冷麵白狐口中說出,竟使他一時錯愕。
冷麵白狐見他神情大變,更是使出催心之計,出口愈發怨毒:“當年他為了你,獨闖衝霄,舍棄性命。而你呢,非但未有報仇,竟還能苟活於世。那日你廢我手臂,更連名姓都不敢留,隻拿個小鬼來做墊背。若說無恥,我還真是不及南俠呀……聽說這小鬼竟是白玉堂的侄兒,也不知將來你還有甚麼麵目去見他……”
冷麵白狐心性陰邪,自明公處知曉當日傷他之人乃是展昭,自是恨極了他,此番恨不得將全部怨恨加諸在他身上,全依明公之計行事。
白衣越聽越是心驚,當年與展昭一段血淚故事雖因失憶而模糊得不見原貌,但現下自旁人處聽來,竟似能感受到那份錐心之痛。
這冷麵白狐居心叵測,句句直擊展昭痛處,當真……可恨之極!
一時之間也說不清是心疼還是惱怒,感到展昭周身輕顫,扭頭看去,隻見一縷鮮血已然自他唇邊蜿蜒而下。
莫說是白衣,金蛇娘子見“美人”嘔血,竟也心生了一絲不忍,暗罵這個冷麵白狐果然是個冷血狐狸,比自己還要惡毒三分。
白衣登時大驚失色!心中痛極,恨不能立時劈碎了眼前這個兀自叫囂的小人!
冷麵白狐見他身形搖晃,隻覺心頭暢快無比:“被我說中了麼?都說南俠薄情寡義,看來……”
“住口!”
冷麵白狐還要火上澆油,隻見白衣衣袍鼓蕩,尚未及反應,一道雄勁掌氣已然奪麵而來!冷麵白狐猝不及防,頓感胸中氣血翻騰,隻覺煩惡欲吐。
好強的內力!白狐不由大驚失色。但錯身之際,見展昭搖搖欲倒,心知機不可失,忙向著金蛇娘子打了個手勢。
金蛇娘子立時會意,見白衣顧及展昭寸步未離,心頭兜轉,手中碧簫一揚,登時一團紅霧噴薄而出!
白衣暗叫不好,他雖不懼毒物邪蟲,但紅霧辛辣刺目,本能之下,本欲護著展昭偏頭閃避。兩人身形糾纏之際,忽覺展昭伸臂反摟住了自己,輕聲低語了一句,身子一僵,再也不動了。
白衣先是一愣,待紅霧散盡,隻見展昭伏在自己身上,已然暈了過去。
“展昭?!”
白衣怒極,搭他手腕,隻覺他體內真氣遊竄。忙將人靠在肩頭,暗中為他導引渡氣。
金蛇娘子本想趁機下手,隻見白衣俊眸凝冰,眼神宛如魔鬼,不禁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卻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冷麵白狐見展昭果然中了他的七星定魂針,心中自是一喜。
原來冷麵白狐方才借著金蛇娘子的毒煙,順勢打出了三枚毒針,本欲製住展白兩人,誰知竟悉數打在了展昭身上。
他猶自盤算,隻以為白衣顧及展昭,不敢再輕易出手。隻要製住了展昭,這個白衣便成無爪之虎,徒做掙紮了。心念至此,竟還哂笑道:“真難得,他竟肯為你擋下三枚毒針……”
話未說完,隻覺周身一寒,眼前之人眼神可怖,宛似凝聚了一團寒冰,再不敢胡言亂語,竟訕訕地住了口,悄悄向後撤了幾步,左手暗暗蜷入袖中。
金蛇娘子更是驚出了一身冷汗。她雖與白衣交過手,若說上次還存輕敵之心,但此番交鋒,更覺此人恐怖難測,自己苦研多年的奇毒對他根本無用,普天之下竟有這樣的奇人?!
白衣對他二人舉動仿如未見,隻冷冷說道:“傷他的人,我一個都不會留下!”
白衣話中冰冷狠絕,已令二人心生懼意,待借著幽光向他臉上瞧去,金蛇娘子竟被駭得驚呼了一聲!
隻見白衣自額際至鼻端竟現出一片詭異紅痕,與俊美的容顏糾纏在一起,竟是說不出的恐怖駭人,宛如地獄魔鬼!
若非江湖老薑,金蛇娘子恐已嚇得癱倒在地。不禁向後急退開去,“你,你究竟是誰?!”
她卻不知白衣臉顯紅痕,乃是當年餘毒所致,怒火攻心,正是他元功最強也是最危險之時。
冷麵白狐亦是被他模樣駭得目瞪口呆,但他心思詭極,自知情急保命,連聲呼喝道:“師伯,快施魔簫幻陣!”
金蛇娘子一聽,立刻醒覺,執簫在手,登時吹奏出一片靡靡之音。
凡人必有七情六欲,極易受魔簫簫聲蠱惑。若在平時,白衣根本無懼簫聲擾心,但他此時情牽展昭,已無法如從前般心如止水,再加連日來耗損功體,此時竟覺胸中氣血翻騰。
金蛇娘子見他步履微滯,心中一喜,更是抱提真元,驅動魔簫。
白衣暗自咬牙,待護住展昭心脈後,將人輕輕扶靠在身後石台,見他容顏憔悴萎頓,心中更是怒意蒸騰。
冷麵白狐乃邪道中人,那會行甚麼君子之爭,加之並未與白衣交過手,一心隻想搶得頭功,此番見他身形不穩,又兼分神展昭,竟借著簫聲欺身而上,直擊白衣身上要穴!
白衣何等人物,反手便是一招“天山掃雪”,掌風淩厲,直掃白狐麵門,白狐大驚之下,偏頭閃避,雖然避開要害,仍是被一掌擊在肩頭!
隻這一掌,白狐已感招架不住,若不是事先穿了寶衣化去他大半掌力,此番焉有命在?!饒是如此,仍蹬蹬倒退數步才堪堪穩住步子。
金蛇娘子自一旁助戰拖延,待到此時,也出了一身冷汗,她心驚白衣能為,遠在自己預判之上,縱使自己魔簫催心,他仍能憑區區一掌,險令白狐喪命。
金蛇娘子本來心懸一線,忽見白衣身形一頓,再定睛瞧去,隻見白衣滿手鮮血,眼神冷極怒極。“你與神女教,是何淵源?!”
白狐見他手掌血肉模糊,一時大喜,冷笑道:“死到臨頭還要管這麼多閑事麼?!我倒要看看你不懼邪毒的本事究竟有幾成!”
金蛇娘子此時方才明白過來,心中暗暗叫罵:這個狐狸崽子,不知用了甚麼邪術,竟從青衣神君處討來了蟲刺針衣。難怪這小子今日這麼膽壯無懼。
蟲刺針衣上麵全是綿密毒針,宛如毒蟲針刺,毒素隨傷口流至全身,幾無活命之機。
白狐見他傷得不輕,怎肯放棄大好時機,此番再度搶上,竟直奔展昭而去!
白衣一驚,登時擋住他身形,白狐見他果然緊張展昭,電光交錯之際,自腕上竟彈出兩根寸許來長的毒刺,徑直向白衣刺去!
身後助陣的金蛇娘子隻覺眼前白光閃耀,身影交錯,一時間,竟看得眼花繚亂。
若非白狐身披毒甲占盡地利,欺他無法用劍的短處,恐怕早已當場斃命!
金蛇娘子尚在全力鼓簫觀戰,忽覺腹下一陣銳痛,不由痛呼一聲,下意識捂住腹部,那還顧得上吹簫助陣。身形一個踉蹌,低頭看去,方才還在冷麵白狐手上的毒刺此時已然刺在自己腹間!
原來白衣方才故意露出空門誘冷麵白狐上鉤,待他靠近之時,借力打力,擊飛了他手中毒針。
一瞬之間,竟至情勢鬥轉,金蛇娘子眼中愕然,滿心不甘。身形搖搖晃晃之際,隻見白衣已然扼住冷麵白狐咽喉。
金蛇娘子噴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兀自抽搐不止。
白狐被扼住咽喉,卻仍在垂死掙紮,嗚咽呻吟:“不……可能……你……你是……魔鬼!”
魔簫亂心,毒針貫體,這人竟還強悍如斯,不是魔鬼還能是甚麼?!
白衣冷冷答道:“不錯,地府裏我尚來去自如,區區毒術又能耐我何?”
冷麵白狐武功本就稀鬆平常,全仗一身毒物邪術,這下被白衣破了功,再無依托,竟然抖若篩糠,連連討饒:“你……莫忘了……他的命在我……手上。”
白衣手上加力,“交出解藥,允你痛快一死,如若不然,定要叫你生不如死!”
昔日對敵之時,手段狠辣絕情,被稱玉麵修羅。今時今日,本已清修兩載,但對待痛恨之人,亦是毫不容情。
兩人正在角力之際,白衣忽然聽身後展昭一聲低吟,心頭一動,忙自回頭看去,隻見展昭已然扶著石壁站了起來。
“白兄……?”
白衣心中大喜,忙問道:“你現下覺得如何?”
展昭方才氣血攻心,再加定魂針之毒,才致暈厥,此番雖覺眼前迷蒙一片,但依稀間,似能看到不遠處兩條人影晃動。
“我無事,眼盲之狀亦有所緩解。”
他竭力瞧去,雖仍瞧不真切,但足以證明眼盲之狀已有緩解。這倒是毒物相生相克,反而彼此壓製了。
見展昭向自己這邊摸索而來,白衣忽覺心頭巨石落地,不禁想到,或是雲人所贈丹藥真能有起死回生抵禦百毒之能。
心頭才是一喜,繼而想起白狐對展昭所下的毒手,當下狠決道:“既如此,也沒必要留他性命了!”
言罷,力施千斤,哢嚓一聲,扭斷了白狐的脖子!
可歎白狐迷戀邪術耽於情色,極是愛惜自己這副皮囊,誰知至死卻落了這麼個下場。
展昭才要製止,已然遲了。
白衣將屍身棄至一旁,見展昭神情異樣,說道:“怎麼,這等禍害,你還要以俠義待之麼?”
展昭現下雖仍看不清白衣樣貌神情,隻覺他與之前有些不同,卻也無暇細品,隻說道:“不,我隻是想到他或許知曉知府千金的下落。”
白衣一怔,登時醒悟過來,不禁為方才心底那股壓抑不住的殺性與任性而感到懊惱。
“抱歉,我……”
事已至此,又何須自責。
展昭循著他身影走近,勸慰道:“白兄,你不必歉疚,該說抱歉的,是我才對。”
此時此刻,兩人心中皆是波瀾暗生,情同一心,命在一處,全是在為對方著想,又何須一句歉然?
金蛇娘子方才中了毒刺,暈厥了片刻,此時醒轉過來,見白狐屍身已然癱倒一側,心頭轟然一片。
好似本能使然,她竟掙紮著向二人爬去。
“你們……我有話說……”
雲鬢散亂,紅衣染汙,哪還有半分風流嫵媚?
白衣暗運真元,將展昭掩至身後。這個女人手段狠辣,心如蛇蠍,昔日荼毒人命,此刻竟還欲苟延求生,真是應了那句俗話:現世現報,何待來生。
白衣長劍拄地,冷然道:“你善使毒,自然知曉毒入內腑,已然無救。”
金蛇娘子爬至白衣腳邊,竟是淒然一笑,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是活不成啦……隻是……隻是羨慕你們……這樣好,都肯為對方去死……知府千金在……鬼王窟,我隻恨,隻恨……”
話尚未說完,竟是拚盡全身力氣,撞向寶劍劍鋒,登時血濺當場,魂歸天外。
兩人一時愕然,竟說不出話來。
誰能想到金蛇娘子並非求生反倒是求死!又哪能想到她臨死之際竟將知府千金下落透露與二人知曉?!
但見她屍身翻倒一邊,雙眼圓睜,仿似至死還在記恨著誰。
金蛇娘子一生作惡無數,害了多少男子性命,皆因她曾受情傷,難以自拔。臨死之際能見展白二人情比金堅,倒去了她心頭魔障。恨隻恨那個遣她來打頭陣實則卻是要她做擋箭牌的青衣神君。
展昭心緒翻湧,淒然道:“人死一了百了,可這世間仇怨,卻還要繼續下去。”
白衣沉默不語,回身扶住展昭,見他神情淒惶,驀然想到方才險些失去他的痛楚,不由生了一絲恍惚,一時情潮湧動,想也未想,便將展昭攬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