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內，夜色如濃稠的墨硯，深沉得化不開，薄風拂麵，深秋的天滲透著絲絲涼意。依稀的燭光挑在屋簷下，透過燈籠外的紙張微弱的散開。
顏洛在街道上走了許久，腿腳都有些累了。是不是因為當初陰差陽錯的揣測別人心意，才讓那少年喜歡上了自己。他原本是喜歡女子的，應該娶一個溫文爾雅至少嫻靜的姑娘，和正常人一般娶妻生子，而不是在這裏跟自己一般受別人的白眼。
是不是該把他的生活還給他？
正走著，耳邊響起清脆的鈴鐺聲。顏洛回神朝著昏暗的街角看去，這邊已經是偏向於平民院落的街巷，小巷那邊是有些破舊古樸的院牆。
街角處，有一處昏黃的燈火，微微晃在撐開的簡陋棚子，在漆黑的夜色中顯得幾分暖和。
旁邊經過一輛馬車，緩緩駛過街巷，馬蹄急踏，鼻中打出一個噴嚏，噴出一口白氣，車輪下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前麵拉著馬車的馬隻有兩匹，形體俊美健壯，車上係著的鈴鐺聲在寂靜的夜色中很是顯眼。顏洛下意識看了一眼，看不明晰車夫便朝著那街角的小攤兒走去。
這是個賣著餛飩的小攤兒，一個佝僂的老頭白發黑發摻雜在一起，肩膀上搭著一塊白色的布，正在鍋灶旁拾掇著什麼。
旁邊一個老婦人坐在客人用餐的桌上，上麵擺放著簸箕，手上捏著白色的麵皮，雖已年老，但手指卻是異常靈活，一會兒便包好了一個。
鍋蓋扣上時發出清脆的聲音，老頭抬頭恰好看到了顏洛，笑著走了兩步出來。
“呀，公子是來吃飯的麼？”
顏洛原本是沒打算吃飯的，但不知為何，看到這鋪子和兩位老人心下幾分暖意，便笑應，“來一碗。”
“好，老婆子，給這位公子下一大碗。”說著，素衣老頭朝著靠街的那幾排桌子走去，尋了一個偏裏麵的，用抹布擦了擦，看向顏洛笑道：“請坐。”
顏洛點點頭，“多謝。”
因著沒什麼客人，老頭子倒也沒什麼事，便邊抹著桌子邊閑問了句，“都這個時辰了，公子怎的還在外麵？”
“嗯……處理公事回來的有些晚。”顏洛笑笑。
京城裏為官者為多數，加之顏洛本身氣質就不凡，一身淺色長袍，長發垂在肩膀，隨意挽起的模樣，老頭就差不多猜到是做官的，並不敢多言。
“好，公子稍等片刻，先喝點水。”
老頭倒了杯開水遞給他，而後便轉身去招呼鍋，跟自家老婦笑著說話。
“你進去吧，我來招呼。”
“再陪陪你，就一個客人了。”
“誒不要不要，快進去。”
夜裏偏涼，老頭催促著婦人，那老婦雖是不大情願，但想著是他心疼自己，便應允了，把東西收拾著擱好後，便朝著棚子裏麵的木屋內去了。
婦人頭發已大半都白了，倒顯得比老頭更蒼老一些。
這邊鍋裏發出水開了的咕嚕聲，白色的熱氣一陣陣從鍋沿兩旁冒出，倒是撞擊的那鍋顛了幾顛，橘黃色的小燈掛在一個竹竿上，晃蕩在灶台上方。
整條街，隻有這一處是亮著的。
顏洛有些失神地看著那邊老人忙活飯菜，菜刀“哐哐當當”的切著翠綠鮮嫩的蔥，還有些許菜花，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菜香。
木桌上擺了一小杯胡椒粉和一小瓶酸醋，旁邊放了一盒木筷子。
“文涼。”
正走神地顏洛聽到喊自己的聲音驚了下，正要抬頭時，桌子對麵坐下一個人。
“逸之？”話一出口，顏洛有些後悔，如今這般稱呼倒是有幾分親昵之意，便改口道：“季將軍。”
“我剛剛坐馬車準備回府，瞧見你了，就過來看看。”季玉穿的很是隨意，看樣子並未出去辦公事，見顏洛如此言說，他心下幾分失落，但麵上依舊帶笑淡淡道。
“嗯……”
“公子，飯好了。”老頭正巧把滾燙的餛飩碗端了過來，又瞧見了一位，忙道：“呀，又來了一位公子。”
“老伯，我就不吃了，隻是碰巧遇到了朋友坐會兒。”
“哦哦好。”頓了頓，老頭又看向顏洛道：“那公子一會兒吃罷東西就放到這裏，我先入屋子裏了。”
顏洛點點頭。
座上青瓷大碗裏，略顯透明的麵皮包裹著薄紅的鮮肉以及蔥綠的菜色，鼓鼓的一個堆著一個，熱氣嫋嫋而起，飯香四溢。
顏洛抽出一雙筷子，兀自吃了起來。
季玉支著下巴，靜靜的看著他，“你怎麼大晚上的出來了？”
“出來散散心。”
“聽說這些天你都沒回府，很忙？”
“嗯。”
顏洛的回答總是三兩句，很簡單，似是有意避開他。
“你們倆……”
“沒什麼事，別亂猜。”顏洛皺了下眉頭，他低頭看著碗裏的熱乎乎的餛飩，淡若輕風的帶了一句過去。
季玉暗自歎了口氣，也不再吭聲，隻坐在一旁陪著。
“時辰不早了，你還不回去嗎？”顏洛見他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提醒了句。
“陪我去喝酒吧。”
“嗯？”
“夫人她生了一男一女，過幾日要請你們喝滿月酒了。”
“那你感傷個什麼勁兒，這是好事。”顏洛緩和了眉目笑了下，手指抬起將筷子放到瓷碗上，飯吃的不多還剩了一小半，他卻是沒什麼食欲了。
“若還當是朋友，一起去吧。”
“……好。”
這裏是偏僻的小巷，再多走兩步便可以入了那煙花之地，這樣的地方深夜才極為熱鬧。
這紅衣坊裏，酒，還是曾經的酒。
曲子，還是從前的曲子。
連唱的人都未曾變，細細軟軟的嗓音，幾分恬靜，幾分寂寥。
隔著簾子，看不明晰燈火中猶抱琵琶半遮麵的女子，這裏的軟玉香閣比不得長葛樓那邊的詩情畫意，多是些尋歡作樂的。
“咱們第一次逃出家門喝酒好像就來這邊的吧。”季玉叫了上等的好酒，偏烈，三杯兩盞下肚眉目間便透出醉意。
“嗯，是呀，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便六年了。”顏洛無意飲酒，便隻是淺酌。\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