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恒頭悶悶地站起身，胳膊不小心碰到了桌子，發出輕微的撞擊聲。這邊顏瑞透過中間戲台的燈火瞧見那身影走了出去，一下子站起身，桌子被撞的晃了下。
“二哥？”李明彥被他突然的舉動弄的有些疑惑。
“我出去一趟，你在這裏等著六弟吧，戲錢飯錢都付了。”顏瑞斂起笑臉，直直的盯著對麵那邊交代了句。
“哈？喂！”
還沒等李明彥問什麼，人已經快步走出小隔間，繞到屏風那邊眨眼便消失在暗沉的內室裏。
“什麼事這麼急……”
少年一邊念叨著一邊朝著顏瑞去的方向使勁看了幾眼，卻隻能看見昏暗的隔間裏許多不明晰的身影。
“奇怪。”他打了個哈欠，眼角溢出些許淚花，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胳膊，看了半個時辰有點累了，心想京城的戲一點都不好看。
至於花魁嘛……
李明彥環臂，他抬眼看上麵甩袖的女子，若有所思，那半扣的麵具，靈巧的身段，似乎有點似曾相似。
正兀自沉思著，旁邊有個布衣小廝途經，負責專門給各個小桌上添茶倒水的殷勤問道，
“公子，這邊需要添點茶水嗎？”
李明彥回頭，“好，來點。”
出了長葛樓，外麵天色昏暗，已然入夜。
東街這邊花燈亮起，在各家店鋪前掛起幾盞。元珩麵色薄紅，一頭墨發披散在身後，隻簡單的束了下。
漫步在街巷中，空氣中彌漫著肉香，炊餅香。
街邊有嬉鬧的孩子，紮著小辮子，蹦蹦跳跳繞過他，清脆的童聲讓人心不由得柔軟下來。出來乘涼的老人同街邊的鄰居說著話，茶鋪子裏飄出淡淡的茶香，老人搖著把蒲扇，笑的白胡子一抖一抖的。
“哎哎，公子讓一下。”
元恒正瞧著那些個孩子，沒注意前麵的路。待人叫喊時才回頭忙讓出一條道，那是個推小車賣燒餅的小販兒，衝著元恒客氣的笑了下忙朝前推去。
“謝謝公子啊。”
元恒回應似得點點頭，極淺的笑了下，側立一旁。
“皇叔。”
肩膀忽地被拍了下，元恒聞聲身子僵住，顏瑞繞到他前麵，握著扇子，比他還高的男子清俊麵容上露出一個三分輕佻的笑意，嘴角彎起。
元恒斂下笑意，聲音幾分肅然，“你怎麼在這裏？”說話的同時，他挪了步子朝著巷子裏走，風吹起幾縷發。
顏瑞看著他的背影，心下發笑，手指一晃，扇子嘩啦一聲便張開了，快步跟了上去。
他笑意如常回道：“巧遇。”
元恒眉目淡然沒吭聲，這種鬼話他信了才怪。
顏瑞與他並排而走，街邊花燈亮如晝，兩人入了深巷，隻徒有坊內人家的燈火微弱的亮著。
“皇叔，我們去吃點街邊餛飩如何？”
“我不餓，你要吃便自己去吧。”
“我隻想跟你一起吃。”
“……我不想。”
顏瑞一把抓住前麵人的胳膊，男子本就骨骼偏重，哪裏是那麼輕易扯得動的。
元恒猛地皺眉，想要掙開卻使得兩人都踉蹌了下，顏瑞暗下神色，握扇的手一抬，抵住他硬生生撞上巷子裏的牆壁。
院子裏出牆的樹枝投下斑駁的影子，月光間或的打在兩人身上，身影疊加。
元恒看著眼前人，感覺得到自己劇烈的心跳，都已經睡過多少次還是忍不住這種反應。
“還生氣？”
顏瑞目光灼灼，勾起三分笑意低著聲音，他眉梢微挑，抵著身前人的手不安分的微微在對方衣襟口摩挲著，似有若無的撫過他溫熱的脖頸。
“沒有。”元恒伸手鉗住對方的手腕，神色冷漠。“瑞兒逾規了。”
“哦？”
顏瑞聲音輕若不存，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眼中都是迷戀，皇叔現在都不叫他阿南了呢。
元恒別開眼，身子僵硬靠著背後的牆壁，他想要硬生生掰開顏瑞抵在身前的手，卻因為有些醉意力氣不足，皺眉道：“鬆開。”
短暫的沉默，顏瑞低垂目光，帶笑的眉目漸漸平靜。
“皇叔，你怎麼始終不肯原諒我……”
他原本撐在牆壁上的手撤了下來，抵在他身前的也緩緩放下，轉而擁住身前的人，輕輕靠著對方肩膀上，這聲音仔細聽還有幾分歎息。
元恒那天是親眼看到的，王槐靈也一遍遍的控訴，但或許真的是誤會，就像當年的自己，本想推開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蠕動嘴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透過院牆外的枝葉縫隙，抬頭可以看見清亮的月懸在夜空中，還缺一點點就是圓月了。
“皇叔，我們這麼多年你還不信我……”
“別躲著我了。”
“原諒我可好？”
……
耳邊，清朗的男音低低訴說，一句，又一句，像更漏裏的水滴一下一下輕緩的敲在心上，像是聽到了，又恍惚沒聽到。
“阿南……我有些累了……我隻有你一個人。”
元恒靠著牆隻感覺頭一陣陣輕微的痛楚和暈眩，酒勁後起，他心底泛起漣漪。
遠處巷子外喧鬧的人聲放佛混沌成一片，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耳後。因為相擁，稍微一側頭顏瑞便吻上對方的側臉。
“唔——”口中的酒氣忽地被對方盡數堵住，元珩一下子僵住，手猛地抬起抵住身前的人。
“我也隻有你一個人。”
顏瑞迅疾伸手鉗住他下巴，不讓他動，閉上眼睛輕輕摩挲著他的唇，低低的嗓音裏滿是心疼。元恒心裏湧出驚慌，猛地使力推開他。
“啪！”
顏瑞有些驚訝，後退著踉蹌了下，臉上硬生生挨了一巴掌，他鬢角的青絲落了幾縷，被巷子裏的風輕輕吹起，眉目低垂，有些發愣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疼。
元恒五指緊扣在掌心，沒留一絲回旋的餘地冷冷道，他轉身扶著牆站了會兒，快步離開。
顏瑞微微歎了口氣，看向那邊。
月光照在他臉上，半邊側影，眼中凝了些僵硬的笑意。若是不長大該多好，還可以故意哭鬧讓皇叔抱抱自己。
月圓人不圓。\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