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來的正好。”
顏洛擱下手中的毛筆，看了一眼李明彥道：“帶明彥出去走走吧，他一個人在這裏也無事可做。”
顏瑞手中的扇子合起，朝著手心一敲，眨眨眼，“好啊，出去轉轉。”
李明彥展開笑顏，愉快起身。
京都新安城，白日夜市都最為繁華之地之一，莫過於東街的長葛樓。
此地雖是青樓，卻不是什麼汙穢之地，樓內的女子多為清倌人，隻賣藝。較少的才為紅倌人，且接觸的都是些達官貴人，風流才子，純粹皮肉生意的都是些巷子的低等煙花之地，也不過一時歡愉。
長葛樓的花魁這三年都被同一個女子奪得，其名為複吟。
聽說她不僅才貌雙全，性子也是幾分嫻靜中不失禮儀，與京城才子們多有來往。除了才情，最為讓人動容的還有那柔美的嗓音，唱的一出出好戲。
此等佳人的戲，一月一場，今日是恰逢好日子了。
一路上，顏瑞笑著說些京城的趣事，和才子才女，李明彥對這些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但在京城吃吃小酒，聽聽小曲兒，倒也是萬般樂意。
東街那邊，雖近黃昏，店鋪依舊都熱鬧著，門外被橘紅的光映襯著，來來往往許多貴夫人和小姐們。
李明彥本就生的不錯，麵容清秀，加之鬢角幾縷發隨意落下，遮得他臉頰偏小。
這幾日李明彥穿的都是小九兒的衣衫，兩人身形差不多，他一身薄綠的羅衣，外罩一攏薄外衫，烏發被束起，隨顏瑞一起瞧著眼前這兩層小樓。
路上時不時有小姐丫鬟打著油紙傘經過，落目過去，又羞怯的收回，低頭絮絮相互低語，笑聲如鈴。
樓前，巨大的匾額上刻著幾個俊逸的黑體大字：長葛樓。
兩個灰衣仆人站在雕花木門門口，旁邊陸陸續續的進去些衣著華貴的公子哥。
“小彥，進去看看吧。”
“嗯。”因著是常客，那來迎客的小廝熟門熟路的哈腰帶著他們朝著二樓走去。
“二哥，今天就是那花魁唱戲的日子？”
“嗯，說來小彥你還真是好運氣。”
座無虛席，二樓那小小的隔間內，各自坐著三三兩兩來看戲的人。外麵一層是平日裏接待客人的，裏麵這一層，是環抱著的朱紅殿柱。
三人上了二樓，那小廝撥開珠簾子，帶著他們入了內室。
抬眼望去，這兩層樓閣裏下層呈古銅色，上層淡綠色，人頭攢動。中間一個圓形柱台，約莫著三丈多長，周圍有波光粼粼的池水，金色的花骨朵合起，安靜的露出一半在水麵。
一座小巧的石橋，雕刻著牡丹花，微拱起連通柱台中央和旁邊的看台。那後麵遮了一塊淺紅的布簾子，近兩丈高，寬大厚重，上麵掛著一排喜紅的流蘇。
入了內室，便隻能瞧見中央那一閃一閃的燈火，燭台擱置在圓台四周。其餘的地方暗沉一片，內室入門的地方被統統擋住。
“看起來挺氣派的。”李明彥走在顏瑞旁邊，不由得讚道。
“一會兒才好看呢，來。”
顏瑞正笑說著，忽地一頓腳步，他四下瞧著的時候無意瞥見對麵小隔間裏有個熟悉的身影，心裏一咯噔，那是皇叔？
“二哥？”
“哦哦，走。”
顏瑞回過神，跟上前麵的人，忍不住朝著那邊多瞧了兩眼。兩人在一個小隔間，桌上擺了一壺茶水，三四個茶杯倒扣在茶盤中。
顏洛跟他們約定，等他處理好事情就來長葛樓同他們一起吃晚飯，大概也就是一場戲的時間。
顏瑞端著茶杯，一隻手捏著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瞧著桌子，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對麵的人，暗沉中雖看不明晰，但他可以確定那就是皇叔。顏瑞微眯了眼睛，皇叔怎麼會來這種地方？他向來不喜歡的。
叮！
一聲清脆的鍾磬從簾後傳來，原本有些哄鬧的人們一下子止住了聲音，周圍靜悄悄的，隻剩下樂器的聲音。
泠泠淙淙的琴瑟聲，夾雜著蕭聲，一聲一聲叩擊在耳畔。
簾子如同被風吹起一般，嘩啦一聲四散開來。絲絲水藍的絲綢段子被握在年輕女子的手中，她們分為兩列，從敞開的簾後一手挑著八角宮紗燈款款而出。
女子們被束起的頭發，簪了一株淺紅的花，珠釵微晃。素白點綴著深棕色花紋的素衣裹在身上，簡單卻不失韻味。
最後出來的，一眼就看得出是那名揚京城的女子，複吟姑娘。
半麵麵具扣在她臉上，兩鬢分落幾縷烏發，身後一條細絲帶束起部分長發，餘下其他搭在身前。一身淺白的拖地長裙，寬大的衣擺上繡著淺青的花紋，手臂半露，搭著丈許來長的煙羅輕綃，腰身纖細，但步履又不失穩重，整個人看起來幾分清麗。
京城的戲，聽的是繁華的人，唱的是寂寥的曲。
李明彥心思簡單，聽不出戲裏麵多少意蘊，隻覺得這些女子姿色不錯，吃著瓜果時一雙眼睛盯著那邊，整個人精神起來。
其他來聽戲的，則是各有心思。
對麵的小隔間，玄衣男子臉頰略紅，眉目間隱著濃濃的倦怠，扶著酒杯抬眼看台上的女子們，旁邊年輕的護衛有些擔心自家王爺，不由得開口。
“王爺，您還是不要再喝……”
“你先回去。”元珩淡漠打斷。
知道王爺決定的事情旁人很難改變，那護衛遲疑片刻便不再說什麼，拱手退下。
元恒極少飲酒，除了宮宴上偶爾沾了些外，加之他酒量極差，喝了兩杯便醉意朦朧。
又是一年八月半，快要到團聚的日子了。
這些年，他一心撲在端國的朝政上，不理其他，朋友極少，如今二十過五，卻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旁人見他一向冷著臉，也紛紛不敢言語。長公主偶爾提及續弦，見皇叔並無表示，便也不再言說。
元恒放下酒杯時抬手使勁揉了揉鬢角，頭一陣一陣的痛，不知何時，戲看著看著眼睛有點花了。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不知為何，獨處時他忽地想起顏瑞給他八百裏加急的書信，有些哭笑不得，在心底極深極深的地方，還是按壓不了那些逾規的想法，自己果真是……\u0002\u0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