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五 暈血

林葉城懶得理會這些人,一把架起李明彥的胳膊,伸手攬過他,朝著樓下走,“明彥,你怎麼樣了?”

李明彥步子都是虛浮的,疼的他直吸冷氣,勉強搖了搖頭。

“哎呀,兩位公子記得從後院走。”那鴇母尖著嗓子。

兩人是從後門走的,下樓拐過環廊,再經過一個偌大的庭院,後門出去便是街市。從亭子的小道上路過時,李明彥忽地頓住腳步,聲音都是呼出來的,“葉城,等、等等。”

“什麼?”

林葉城鬆開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李明彥掙開對方的手,踉蹌兩步,忙扶著後院高大的樹木。腳步停下來的瞬間,胸腔劇烈的翻湧,一口忍了許久的熱血猛地吐了出來。

林葉城怔在原地,半晌沒反應過來去扶他,花草上微顫顫的濺著血跡。吐出來後,劇痛漸漸消減,身子跟抽幹了力氣似得。

李明彥緩緩扶著粗糙的樹幹,身子蜷縮,他深深的呼吸了幾口,血跡掛在幹澀的唇角,映得臉色愈發的蒼白無色。殷紅的血珠從草叢艾綠的葉子上滑落下來,晃得林葉城回過神來。

“怎麼會這樣……”

林葉城兀自囁嚅著,他根本不知道李明彥這麼虛空,過去扶他的時候,觸摸到的身子都是冰涼的。

這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他們生活無憂,打小錦衣玉食,聽曲兒搗亂,假意風流調戲小姑娘,什麼好的壞的荒唐的正經的都幹過。

獨獨沒有受傷過,見血更是少之又少,而林葉城,最怕的也是這東西,尤其這麼多。他忍住心中的惡寒,手指微顫,手忙腳亂的用衣袖替李明彥擦去臉上的血。

“明彥,你等一下,我、我去找人!”

李明彥靠著樹幹,虛弱掀開眼簾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動,什麼都沒說又閉上眼睛,伸手捏了捏林葉城的手腕是安慰的意思。

門口忽地傳來馬車和人的聲音,林葉城空蕩的腦海中閃過顏夫子的聲音,他猛地站起身,仔細聽,屋外確實是顏夫子的聲音。

林葉城朝著木門衝了出去,“顏夫子!”

“哎哎,本來就好了的,怎麼又弄成了這樣?”李老爺在屋外歎息著,林葉城站在一旁,他攥了攥手,張口欲言。

顏洛先他說話,“李老爺不必太過擔心,隻是酒太過烈了,休息兩天應該會好的。”

“但願如此。”

院子裏,草木被雨水浸潤過後,透著濃鬱的草香味,黛瓦上微微反射著淡淡的陽光,雨過天晴。

樹葉子上細碎的水珠滑到葉尖,晃了晃,“啪嗒”落了下去,碎在顏洛的長靴上,劃出幾抹水的痕跡。他站在樹下,頭發被竹簪子束起,竹青衣袍罩在身外,濃密的葉子擋住方才從雲層中透出的光線。

顏洛神色雖淡然,但細心看下,眉宇間還是彌漫了一絲憂慮。

幾人各有心思,氛圍異常安靜,林葉城無趣之下半蹲在庭院的石椅子上,手指有意無意的撥弄著攥著的青草,長長的草須彎了下去。

屋門突然開時幾個人一下子抬起頭,李老爺離門口最近,快步上前,“大夫,我兒怎麼樣了?”

那大夫從容不迫的緩緩道:“小少爺隻是烈酒攻心,加之情緒不好才損了身子。老夫會開幾副補身的藥,這些日子就食用些清淡的食物,切記勿要沾酒。不過一月,應該就能恢複了。”

李老爺聞言鬆了口氣,麵露喜色,拱手道謝,“勞煩大夫了。”說罷又轉身招來管家,交代跟著大夫去拿藥。

那大夫著了一身深褐色長袍,經過顏洛身旁的時候,對視一眼後又迅速轉開,大踏步出了院子,夫人從側院趕了過來,後麵幾個丫鬟跟著,恰好碰到大夫出去,幾人便邊說著邊走遠了。

顏洛並沒有立刻進屋,他低眉,神色微滯,心中轉著異樣的心思,不知道李明彥醒了沒,也不知道他想不想見自己。

“夫子,進去看看啊。”

林葉城不知道他們之間的端倪,還一如既往的以為隻是夫子和學子的關係,便善意提醒著。李明彥沒什麼大的問題,他也算是放心了。

“好。”

顏洛本想拒絕的,但不知為何脫口而出就是“好”,他幹笑了下。

屋內,見李明彥還躺著,李老爺長舒口氣,這孩子真是半分都不讓他省心。林葉城走到床榻旁,見那小子還安然也鬆了口氣,回轉身恭敬道:“李伯父,那葉城先回去了,改日再來看明彥。”

“好,辛苦你了。”

李家跟林家是世交,林家這個小兒子跟明彥打小就關係好,雖不學好,但也算懂得幾分禮儀。李老爺肅然的臉上流動幾分笑意,心下舒暢了不少。

待林葉城出了屋子,李老爺轉身回看顏洛,語氣中敬意多了幾分,道:“這些日子來,明彥給顏夫子添了太多麻煩,今日說什麼也得賞幾分薄麵。”頓了頓,李老爺笑道:“留下了一同吃飯。”

顏洛小小驚了下,但他是見過大世麵的人,麵目不露悲喜是常態,便一如既往的客氣,“這個太麻煩了,我還是回學堂吧,明彥是我的學生,這是我當夫子的職責。”他打心底覺得在李明彥家時,似乎時時刻刻都能想到那少年,有些尷尬。

戰場上的千軍萬馬都沒有讓他躲,反而,在這個少年麵前,他有些退縮。

“怎麼能這麼說呢?這頓飯,隻當是給老夫麵子。”

話到了這份上,顏洛是躲也躲不了,他在帛新城,不過隻是個小小的夫子而已,他心下歎息,沉吟片刻道:“好,那顏洛就恭敬不如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