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院裏。
這會子香草忙外幫她準備湯藥去了,房裏也就剩下她一個,桌上的茶壺裏少了茶水,宋清樂口中幹燥,便朝著外麵喚道:“來人——”
她記得她這四喜院裏可不止香草一個丫鬟。
院外正樂得清閑的粉綠和丹闕聽到了宋清樂清麗的聲音,一時還有些意外。粉綠立時悄著聲息朝丹闕接耳:“呦,這裏麵的小祖宗竟然醒了?”
聽著叫人,丹闕便作勢要進屋,卻被粉綠一下子拉了下來:“幹嘛去?”她們雖然是在這四喜院裏做事的,卻早就在宋清樂病重的時候就已經跟主子離了心,若不是因著宋清樂還沒有死,她們估計早就吊到了別的院子侍候了。
“你別忘了,劉夫人可是交代過我們……”怕是丹闕忘記了,粉綠沉著聲音提醒道。
“說與我聽聽,我倒也想知道劉氏都跟你們交代了些什麼?”
身後突然響起宋清樂的聲音,兩個小丫鬟做賊心虛的身子跟著狠一下哆嗦。轉眼像是見鬼一樣瞅著麵前的人。
“四……四姑娘……你……”粉綠隻覺得自己的舌頭都不能捋直了說話了。
“怎麼?看到我站起來,能說會笑很驚訝?還是你們根本就等著我死呢?”宋清樂厲聲而斥,縱然是隻有八九歲模樣的身板,散發出來的氣勢,卻不是一般的震懾。
兩人怦然跪地:“奴不敢!”心中無不震驚,這明明已經是病入膏肓,無回天之力的四姑娘怎麼突然一下子,竟然好起來了,若非親眼看到麵前容光煥發的人,她們縱是打死也不敢相信。
“你們兩個都是從小跟在我身邊的丫鬟,我跟娘親也從不曾薄待你們,如今我娘親過世才多久,你們就已經倒戈劉氏來迫.害我這個多年的舊主嗎?” 記憶中,第一次見到這兩個小丫頭的時候,自己也不過才四五歲,她們雖不像香草陪她的時間長久,卻也算是多年的玩伴,隻是,沒想到人心是如此不可估測的東西。
兩人皆是又驚又怕,任誰都沒有想到這四姑娘還有再站起來的一天,丹闕先是嗚咽的表著忠心:“四姑娘,奴一直都是關心姑娘的,奴怎麼會幫著劉夫人……”
“丹闕,我記得你本家是碰上饑荒一路逃到京都的西北難民,是我娘親看你可憐,三倍的銀錢將你買到了家中。若不是我娘親,你父親母親還有那四個嗷嗷待哺的弟妹,隻怕早就餓死在了玄天門下!”
“奴畢生難忘姑娘還有金夫人的恩德!”她原是要被父親賣到秦樓楚館的,因為那裏給的銀錢高,若不是碰上了金夫人,她的一生也就這麼毀了!
看著麵前匍匐在地上的丹闕明顯是眼中真摯的悔意,宋清樂這才勾了下唇角。淩厲的眼神瞟向了一旁的粉綠,粉綠跟著身子狠狠地一顫,還沒等宋清樂開口,她便顫顫巍巍的解釋:“四……四姑娘,粉綠也是對你忠心耿耿!都怪近日被迷了心竅,這才會怠慢了姑娘!奴……再也不敢了!”
宋清樂的眼神在粉綠的身上遊移,最後輕飄飄的撇開了:“我知道你們心裏是怎麼想的,不過近日也看到了,我還沒有死!隻要我宋清樂還在一天,這四喜院裏就容不得目無尊卑的傲慢之徒,更容不得吃裏扒外的昧主之人!”
兩個小丫頭皆是噤若寒蟬,這深宅後院裏,誰人不知這二房的四姑娘性子最軟,最怕生人。尤其在金夫人去世之後,她這膽小怯懦的性子就更加嚴重,旁人不清楚,可她們這些久在四喜院的人怎麼可能不清楚?
今日的四姑娘就好像是從頭到腳通身換了個人一般。
粉綠忍不住斜著眼睛打量麵前的宋清樂,似乎想要看看她的破綻。
“我渴了,去上茶。”宋清樂撂下一句話便轉身回了房。
正在案前翻看著前幾天香草那丫頭偷偷摸摸從府外捎回來的話本,院外一陣嘈雜一下子調走了她的思緒。
“姑娘!”果不其然,香草又哭喪著一張小臉,紅著眼睛從房門處撲了過來。
宋清樂皺眉,這個時間,這丫頭難道不應該在炊事房幫自己煎藥嗎?
“被人欺負了?”宋清樂幾乎是瞬間就猜出了事情的緣由。
香草可憐兮兮的點點頭:“姑娘的藥被打翻了。”
“炊事房的秦嬤嬤幹的?”
香草含著淚花又是狠狠地點點頭。
這秦嬤嬤在姑娘病重的時候沒少明裏暗裏的欺負他們四喜院,如今更是變本加厲。
而此時,恰好泡了茶水的粉綠入內恭恭敬敬的幫宋清樂斟了一杯香茶。她這乖順的模樣愣是叫香草看的一愣一愣的。
什麼時候,這兩個丫鬟良心發現了,知道要好好伺候主子了?
宋清樂端起茶盞,湊到唇邊抿了一口,苦澀在舌尖化開,害她差一點吐了出來。
見狀,粉綠戰戰兢兢的想要拿了帕子幫她擦拭,委屈的解釋道:“姑娘,這些都是炊事房故意克扣了咱們四喜院的份例之後,赴宴打發咱們的茶葉根!早不知道陳放了多久了!”四姑娘失.勢,又壓在劉夫人的手底下不好過活,這早已經是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