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府，院中。
長劍劃破虛空，劍穗揚起水波一樣的弧度，時間無限拉長，劍刃隨著空氣震動，而後突然停住。
星月倒映在劍身之上，洛塵逸如燕翻身，身輕縱越，一套劍法行雲流水，舞得酣暢淋漓，等他停下來的時候，劍二正在一邊鼓掌。
“殿下，您的劍法又進步了。”劍二真誠地說道，同時遞上去一塊巾帕。
洛塵逸搖首，將劍扔給了他，“進步是進步，但卻毫無用處。既不能上戰場殺敵，也不能去江湖懲奸除惡，舞得再好，最多是在皇家宴會上給眾人消遣罷了。”
劍二便笑，“殿下說笑了，殿下是皇子，就算不是皇姓，誰又敢讓殿下去消遣呢？”
洛塵逸挑眉，“你看起來心情倒好，怎麼，事情辦好了？”
“辦好了，人已經離開了，我親眼看見的，”劍二道，“關家門前的人我都事先派人引開了，若沒有意外，他們應該已經順利進入關家，不會有事的。”
“那想必方海也已經得到消息了吧？”洛塵逸輕笑，不用多想就知道，方海雖然年紀大了，但行事是越發老辣幹練，這個時候恐怕已經找到了客棧。
隻是，當他發現那裏人去樓空的時候，不知該是個什麼臉色。
劍二悻悻，“方大人愛子情深，恐怕不會這麼容易放手，接下來的兩天，怕不是要將臨安翻個底朝天。”
洛塵逸不以為意，“那就讓他翻。方浩既然已經在開封府那裏備了案，隻要能夠證明衙役死的時候他無暇分身，要從開封府中-出來，並不困難。”
但如果找出林家兄妹作證，難保方海不會將這件事想得複雜起來。就算要林家兄妹出來，那也得等林翟天入開封之後。
林翟天是開封府尹，隻要有他接手開封府查案，方海自然就不會多想。若是這個時候林家兄妹出去，那方海若是為了洗刷方浩的嫌疑，將林家兄妹當成了陰謀者……
嘖。
“告訴下麵的人，想辦法在城裏製造出一些假象，將方海的視線移開，”洛塵逸想了想，“若有必要，也出手幫一幫方浩，緩解一下方海的壓力。”
他就怕方海逼急了，去請求東宮，太子是知道他跟林家兄妹有聯係的，若是到時候以勢壓人，他怕是還得親自將那兩個人給送出去。
而事實果如他所料，方海在發現那客棧人去樓空的時候，氣得幾乎要殺人。
“走了？什麼時候走的！？”方海大怒，“他們早不走晚不走偏偏這個時候走，這不是心裏有鬼是什麼！？”
屬下戰戰兢兢道：“那店家說，他們兄妹兩個都是做生意的，如今正逢年關，該回家團聚了。”
“放屁！”方海哐啷一聲踹翻了凳子。
屬下兩股戰戰，條件反射地跪下，頭幾乎埋到了地上，不敢看方海的眼睛。
呼吸沉重，方海用力按了按胸口，目眥盡裂，他本以為這件事很好解決，沒想到那兩個人居然不見了！
氣氛逐漸凝滯，方海麵色越發的陰沉，許久方才緩過氣來，冷冷道：“去請皇城司的人幫忙，務必要將他們兩個給我找到！我就不信了，他們兩個能躲到天上去？”
東宮。
司琮從浴池出來，修長精幹的身體被淺黃色內袍遮住，懶洋洋地靠在榻邊，讓宮女幫著擦幹頭發。
宮女很沉默，氣氛並不輕鬆。
小黃門走進來，低聲道：“太子殿下，皇城司的人已經來了，就在外麵候著，太子殿下現在可要見一見？”
“嗯。”司琮睜開眼，批閱了一日的奏折，讓他也不免有些疲累。
皇城司小吏低著頭走進來，在幾步之外跪下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司琮皺眉，“直接說結果。”
皇城司小吏道：“林家兄妹已經不見了，是連夜走的。雖然不知去了何處，但可以確定的是，至少沒有離開開封，屬下以為，關家極有可能。”
太子司琮沉默了片刻，“‘不知去了何處’，‘至少沒有’，‘以為’，”他眼簾輕啟，“如今皇城司，就是這麼辦案的？”
拭發的宮女微微一顫，不動聲色地瞥了眼那皇城司小吏，動作越發輕了。
皇城司小吏臉色一變，“太子殿下恕罪，屬下這就去找人，必定將人帶到太子殿下麵前！”
“……不必了，”司琮思忖片刻，“他們兩人也算是受了無妄之災，此時亦還未到必須讓他們出現的時候。”
從青州到臨安，這一路的行蹤都有人報給他，林家兄妹這次的確是因緣際會，但方海恐怕不會這麼以為。
將來林翟天或許也是朝中要員，不必讓方海跟他對立，否則於自己也無好處。那方浩……一時片刻也死不了，讓他在開封府的監牢裏多待兩日，也好治治他那紈絝隨性的性子。
他點了點膝蓋，緩緩續道：“著人盯著關家和洛府，再派人混進開封府大牢，務必保證方浩的平安。”
若是真有人意圖挑撥林翟天與方海，給他出難題，那從外麵找不到凶手，也許方浩就是個不錯的餌食。
隻是有些對不起方海，隻能事後補償了。
“下去吧。”司琮命道。
皇城司小吏鬆口氣，正要點頭，司琮又不輕不癢地補了一句，“自己回去領十個鞭子。”
“……多謝太子殿下開恩。”十個鞭子他還是受得起的，皇城司小吏提起的心瞬間放了下去。
東宮寢殿再度靜了下來，司琮斂眸沉思，良久，對宮女道：“明日讓劍二來見我。”
宮女輕輕頷首，“是，太子殿下。”
……
翌日。
臨安新的一天被晨曦喚醒，貨郎大街小巷地流竄，農人清早又趕著進城，經過那條汴河的時候，依舊感到頭皮發麻。
聽說凶手已經抓住了，那殺千刀的，判個砍頭才好！
他想著，腳步也隨之輕快了起來，推著車來到了關家門外，“好姑娘，我送菜過來了，今兒可是有新鮮的野蘿卜，還有一筐家中娘子采來的新鮮蘑菇呢！”
門打開，幾個婆子出來，領頭的丫頭笑嘻嘻的，“這個天還有蘑菇？大哥運氣可真夠好的，唔，聽說你家裏還養了雞鴨，我們夫人最近胃口好，請明兒你多帶點雞蛋過來，價格好商量。”
農人驚喜，雞蛋他家沒有，可鄰居總有啊！
他收過來，賣些中費，也是可以的！
“我家還養了一窩兔子，姑娘若是要，我也可以送過來！”
婆子們將菜很快搬空了，丫頭給他算了錢，轉頭又回到了正堂。
正堂上已經坐了好幾個人。
關林自然在其中，還有家裏麵的庶地和三個妹妹，除了這五人，還有便是那昨夜新來的客人。
新任開封府尹家的公子小姐，那相貌氣度可真真是沒話說的，將家裏的弟妹都比了下去。到底是官家子弟，而且林家大公子又是個小三元，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這會兒他們都起得早，林錦風與林錦墨坐在關林下手，正互相打眼認識，且說著話呢，關老爺和主母就出來了。
兩個長輩睡到大清早，洗漱之後才被突然告知林家兄妹上門了，驚得差點出門摔倒。
等匆匆趕來的時候，一眼就被那堂屋裏最鮮亮明媚的兩個孩子給抓住了眼球。
林錦風風度翩翩地作揖，林錦墨優雅靈動地福身，“錦風/錦墨見過姨姥爺、姨姥姥，問兩位安。”
聽聽這輩分，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下人們聽著都覺得尷尬。
但兩個長輩卻聽著很悅耳，也很激動。
就是因為遠的不能再遠了，才是好事啊！
兩人對視一眼，掃了眼那含羞帶怯的三個女兒，再看看自家也算是儀表堂堂的兩個兒子，臉都笑出花來了。
“哎喲都是一家人，快起來！叫我看看，喲，長得真好看啊！”
主母一把握住林錦墨的手，就如關老爺突然把住了林錦風的肩膀一樣，熱情極了。
林家兄妹：“……”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突然覺得有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