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齊目光一轉,一看林錦墨那表情就明白了過來,噗嗤失笑,“二姐姐怎麼自己家裏人有誰都忘了嗎?”
“嗯?”林錦墨懨懨地看她。
齊齊附耳低笑,“府裏的人不算,難道連你自己的祖母你都忘了?”
祖……母?
林老太太?
林錦墨一愣,眼前突然劃過那日在城門口迎接她的老夫人,一口一個乖孫女的老奶奶。
對啊,祖母居於偏院,老太太又是最寵愛小輩的,更不懂府裏這些彎彎繞繞,隻要她點頭,還有什麼做不成?
林錦墨登時眉開眼笑,一把抓住她的手,“先吃飯,吃了飯,咱們出去走走!探望探望老祖母!”
話分兩頭,且說伯爵侯府。
休養了半個月,方浩銘身上的傷總算好了大半,臉上也終於不會腫成個豬頭模樣,但即便如此,平日進出,他卻總是能夠感受到一道道異樣目光。
公道自在人心,大家都不是傻子,就算吃著伯爵侯府的飯,可蓋不住心裏偏見。
往日總覺得方浩銘不過是紈絝子弟,倒也沒什麼大錯,如今娶了個林清秋,越發變得出格了起來,竟然連殺人這種事情都能幹,幸而最後人救回來了,不然別說方浩銘,就是她們這些下人恐怕都要受池魚之殃。
方浩銘整日臉色難看,也明白了自己那封道歉信意味著什麼,這些日子以來,心中不禁沒有感到愧疚,反而越發陰火叢生。
若說往日,他隻是因為林清秋對林錦墨有幾分不滿,可從那天晚上林錦墨帶人闖府、讓他丟人現眼之後,他對林錦墨的感情就已經從不滿完全變成了怨恨。
甚至連帶著,對林清秋都有了幾分看法。
林清秋打從祠堂跪了七日之後,兩雙腿都險些落下病根,最後硬是被抬回了房間裏,整個人都變得慘淡頹喪,甚至連美貌好似都折損了三分。
但好在,林清秋那身功夫並沒有清減,她對方浩銘有兩世的了解,十分了然該怎麼挽回他的心,不在別處下苦心,隻在妝容、床榻之上糾纏幾番,就能叫他欲罷不能。
若非如此,林清秋也保不住現在的少夫人之位。
但,也隻保住了這個位置而已,卻是改變不了自己在所有人心中所留下的惡毒印象。
謀害兄長、敗壞德行、禍害世子,更叫鍾國侯與侯夫人都丟盡臉麵,還壞了與齊家的婚事!
林清秋自在房中休養,卻是萬事不管的,隻需糾纏住方浩銘,如今倒還在方浩銘的看顧下,過得尚算逍遙。
至少,有蕭惜弱給她的嫁妝,隻要她不生禍端,要想過完下半輩子,卻是足夠的。
蕭惜弱替林清秋打點了一生,不想錯付他人,林錦墨卻連懷念一下都不曾,隻到了拿錢收買下人的時候,才終於想起蕭惜弱一點好了,但也不過轉瞬即逝。
她一味怨憤林錦墨占了自己的東西,倒是不曾想過自己占了原主林清秋的東西。
今日此時,方浩銘又被叫去前方訓話,無外乎便是讓方浩銘擦亮眼睛趕緊尋個由頭休妻,便是拿不出大過,也要將人貶為妾室才好。
方浩銘自是不肯,侯府二老也無法,隻好退而求其次,又說另給他尋了一房“平妻”。
“這次你給我仔細點!”鍾國侯怒聲,“上次齊家人來了你連個招呼都不曾打,這次那薛家姑娘來了,你要不給我拿出世子該有的禮儀規範來,再跟你那賤婦作妖將人氣走,老夫扒了你的皮!”
方浩銘心裏發怵,喏喏道:“父親哪裏的話,上次是孩兒少不更事,今後自當謹言慎行,在那薛家姑娘麵前賣好示禮,絕不讓父親丟臉。”
鍾國侯見他態度誠懇,口氣這才算好些,臉色稍霽,“你且記著,薛府那位若男姑娘打小是家中獨女,人家在京中家世顯赫,乃是兵部尚書的掌上明珠,性格不比普通女子,素日你當禮待,懂嗎?”
“是,父親。”方浩銘悻悻,經齊雲絲一事,他也已經看明白了,自己雖然身為世子,卻未必能夠毫無忌憚。
須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侯府老夫人見兒子這乖巧懂事的模樣,不覺欣慰,反倒覺得他是害怕鍾國侯,心覺委屈,不禁沒好氣道:“你行了,那事都過去多久了?吃一塹長一智,銘兒已經明白事理了,你幹什麼粗聲粗氣的支使他?就不會好好說話嗎?”
“你就慣著他吧,”鍾國侯瞪她一眼,“要不是你慣得他,他能闖下那等禍事?”
這話侯府老夫人就很煩了,“你總說這句話!合著這兒子隻我教養你不曾教過?如今闖了禍,你不怪那賤人禍害我兒,反來怪我?!”
侯府老夫人也是個暴脾氣,鍾國侯不想跟她在小輩麵前爭執,胡亂地揮揮手,“他若是行得直坐得正,便是妲己再世也蠱惑不了他!行了,別說這事了,說說那薛若男。”
侯府老夫人冷笑,“我知道,不就是讓咱們銘兒捧著那女子嘛,兵部尚書不過是個二品官,比咱們家還低一級呢!”
“你懂個屁!”鍾國侯“啪”的一聲拍案而起,“你倒是想找個一品的,可你也不看看,那一品的圈子裏哪個不知道齊家?你以為咱們去找人家就能看得上?”
侯府老夫人嚇了一跳,心中也開始打鼓,“那萬一呢?!”
鍾國侯氣笑了,“萬一?賭這個萬一要是再不中,咱們養的這蠢物便是兩相不中,你真以為還有第三次?”
侯府老夫人臉色難看,卻到底沒再說了。
方浩銘神色也不好看,心想怎麼就斷定會兩相不中了,一品的就是個二手貨也比二品好吧?如今送個二品來還要他捧著,真是憋屈。
氣氛緊繃許久,侯府老夫人歎了口氣,“銘兒,你爹說得有道理,這次你就聽你爹的吧。”她頓了頓,又道:“你那賤婦我就不說了,她愛怎麼就怎麼,可薛若男這姑娘你可不能再錯過了。”
“這女子聽說性格有些嬌蠻,但卻也是個美人,”鍾國候知道自家兒子的秉性,冷冷道,“別以為人家是二品就怠慢人家,人家京中的二品,比你爹這個外放第一品還要得聖心!別當了那井底之蛙,讓人笑話!”
說完,鍾國侯竟是懶得再看他一眼,徑自離開了。
侯府老夫人站了起來,伸手在方浩銘的肩上按了按,隨後,也杵著拐杖離開。
方浩銘一個人怔怔地站了片刻,也覺得無趣,搖搖頭,嘟囔了一句“麻煩”,也走了。
行至內院,遠遠的,見幾個眉眼含笑的丫頭湊在一起說笑,畫麵美好養眼,不禁停步多看了兩眼。
這便聽到其中一人道:“你說那歌兒是怎麼唱的來著?且唱來我們聽聽。”
“我唱的不好,”一個丫鬟道,“你們得去天橋底下聽,還伴著說書呢,說得可精彩了,什麼‘女英雄、胭脂俠’,可賣座了呢。”
“那是當然了,平日咱們聽說書隻說那些傳說中的,哪裏見過眼前的?”一人又歎,“那林二小姐能夠臨危不亂救了山莊一群人,不說後麵智擒賊寇,便是這一點,也就值得人記住了!”
原來林錦墨救人之後並不曾擒人出現,但因林翟天想瞞住劍二出現一事,便對外說是官兵抓住的,而官兵又傳說是陳家小舅舅報的官,可陳家小舅舅又說是林錦墨的計劃……
這一傳十十傳百,就成了林錦墨智擒賊寇,倒同事實貼合了幾分。
隻是事實是林錦墨親自動手,傳言是林錦墨及時與其父親裏應外合而已。
方浩銘隻聽到這裏,臉色就是一沉,大吼一聲,“都閑著沒事幹了是吧?”
幾個丫頭嚇得笑容頓消,忙不迭沿著廊下跑了。
方浩銘哼哼兩聲,又覺得心裏火大,索性調頭去尋了林清秋,將這些話說給她聽。
果不其然,林清秋又氣得險些從床上蹦起來……
“什麼女英雄胭脂俠!她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