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時不時有軍士走過,還有一些人端著冒著熱氣的藥碗進入,生病的人一看那藥碗能動作的都掙紮著起來衝去搶藥。更多的人是躺在地上,用盡力氣的瞪著眼,眼睜睜看著藥被別人吞下。
柳丞意合上瓦片,唐絲絲欲說什麼見柳丞意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便將話咽下,兩人下了屋頂找了避雨之處道:“見過這種病嗎?”
“不能確定。”唐絲絲麵色有些不自然,“得找個病人把脈觀察一下症狀才能下定論,就這麼看一眼,我……無法確定。”
她泄了氣,心中有些懊惱,原本以為自己的醫術算是不錯了,柳丞意第一次用得上她她就不確定了。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學藝不精?想到這裏她小心翼翼的看過去,隻見柳丞意若有所思道:“如果我們帶一個回去,你有把握嗎?”
“有!”
她瞬間揚起自信,“隻要帶一個人回去給我治,我定能確定!”
“那便帶一個回去。”
柳丞意嘴角浮起一絲淡笑。
唐絲絲受到柳丞意的感染心情好了一些,雀躍道:“那我們現在動手?”
“等一會兒。”
柳丞意道:“還要去辦一件事。”
唐絲絲這才想起來柳丞意並不隻是來看城中是否發了疫病的,她紅了臉轉過身道:“好。”
隻不過接下來柳丞意並沒有帶上唐絲絲,而是尋了一處安全的屋子讓唐絲絲在裏麵等著,獨自離開。
唐絲絲欲言又止,眼看著柳丞意的身影消失在夜雨中,她又不能攔著,柳丞意決定的事,誰能改變?她去了也隻會拖他後退,原本她來就是看城中有無疫病發生,柳丞意現在將她放在這裏她也無話可說,她皺著眉恨恨跺腳,暗恨自己武功修習不夠。
天空這時候打了一記驚雷,唐絲絲嚇得往後一退,不一會兒她再走到床前看大雨之下的安州城若有所思,她是不是還能做點兒什麼?
不一會兒唐絲絲下了決定離開了柳丞意為她尋找的房間重新闖入大雨中。
柳丞意去了有小半個時辰,隻不過回來的時候沒看到唐絲絲,渾身滴水的他隻不過站了片刻地上就有了一小灘水漬,他利落轉身視線中卻闖入了一道身影,準確來說應該是兩個人,一個人扶著另一個人。一個身量高些,另一個矮一些的倚靠在她身上。
柳丞意過去欲接過唐絲絲手上扶著的人,唐絲絲卻阻止道:“我百毒不侵,你卻不能。現在疫病凶險不明,你不要沾染。”
她咬著唇堅定道,顯然是不會讓步。
“你帶不走她。”
唐絲絲挑的是個十來歲左右的小姑娘,身量不高,人也瘦弱,可這雨夜原本就阻人,唐絲絲身為女子體力有限如何再帶著個人翻城牆?
柳丞意伸手去接那小姑娘,唐絲絲扶著人退後一步,隻聽得柳丞意道:“有你在不是嗎?”
唐絲絲一怔柳丞意已經將人接過去道:“走吧。”
兩人按著遠路順利返回,到的時候居然還跟宋玉知碰上了,宋玉知調笑道:“這下好了,平局該如何是好?”
柳丞意嘴角嘴翹起將人送到唐絲絲的帳篷裏,唐絲絲心急的去把脈,沒注意柳丞意回頭看了她一眼,隻聽得柳丞意走到門口道:“絲絲,別勉強。我有辦法的。”
正在把脈的唐絲絲一愣,她轉頭帳門口卻隻見急雨,柳丞意已經走了,可她的心裏暖呼呼的。
哪怕他不愛她,卻也是將她當做小妹妹一般疼愛著。她哪裏不明白柳丞意是如何待她的,可就是……不甘心啊。
一輩子這樣長,共白首的人卻隻有一個,碰上自己喜歡得心肝兒都疼的人,不豁出一切去爭取一番,如何甘心?可到了哪一出才算是甘心?唐絲絲不知道,此時此刻她隻知道,她怕是一輩子也出不去這個名為柳丞意的囚籠了。
囚困得她歡喜。
她嘴角泛起一絲苦笑,轉過頭凝神為小姑娘把起脈來。
柳丞意沒有換衣裳徑直去了宋玉知的帳子,宋玉知已經換了一身幹爽的衣裳,此時濕潤的長發披散著在燭火之下似緞子一般泛著微光。
“來了。”
“嗯,”柳丞意進帳宋玉知令守帳的人退下,親自捧了衣裳讓柳丞意換下,柳丞意一邊換衣裳一邊道:“守城的還是王義,副將也沒有換,隻其中一個副將的腿瘸了,估摸著跟裕王脫不了幹係。”
要惹怒安州百姓令安州百姓與守將共同驅逐也是需要引子的。
“現在看來裕王或許不是被驅逐而是逃跑的。”宋玉知頓了頓道:“你在城中發現疫病了?”
“嗯,絲絲帶了一個患病的小姑娘回來看看能不能醫治。能醫治最好,如果不能……”柳丞意默了默,“我們要有最壞的打算阿顏。”
宋玉知沒吱聲,最壞的打算是什麼她很清楚,一個自我放逐脫離朝廷的城池,一群怨恨朝廷的百姓,背離朝廷的守將與軍士,再加上疫病蔓延,無藥可治,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一城的人都變成死人。
柳丞意停下手中的動作側耳聽著外麵的動靜,宋玉知是怎樣的人他心裏清楚,讓她放棄滿城人的性命是在為難她,虞國的上位者們都可以沒有良心負擔的做出這個決定,可她不行。
虞國的寸寸山河都是她拚命守下的,虞國的百姓如果她的骨血。
寸寸山河寸寸血,現在卻要她放棄,她如何放得下。
可她必須要有決斷,黑暗與光明同在,仁慈與殘忍並存,她該懂得這個道理並且權衡利弊之後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決定。
“我知道。”
外麵傳來低落的女聲,“如果別無選擇……我明白的,丞意。”
柳丞意沒說話將衣帶係好撩開簾子出去從身後抱緊了宋玉知,貼著她的耳道:“屆時讓我來。”
“這些事,柳丞意可做,陳天不可做。”
在宋玉知拒絕之前他又道:“我說過,我會永遠擋在你前頭。阿顏,”他聲音低低的,如三月拂過嫩柳的春風,“我也想試試前世你所曆過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