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肯定輸了。”
宋玉知笑容明亮,如同清亮日光,蓬勃而有朝氣。
“你在城中找人便是麻煩事,還要打聽,經過我們今日城下喊話,城中人警惕性已經提高,你在城中行事並不方便。而我行慣了夜路,去查看那幾個地方不過是小菜一碟。”
說著她聲音低了下去,“現在城中情況不明,你需加倍小心。”她語含著濃濃的擔憂,“也許真的有疫病。”
“嗯,”柳丞意忍不住低下頭用頭抵著她的額頭,“我會服下絲絲送來的藥丸之後再進城。阿顏,我一直都很珍惜自己的生命。”
從前是想要默默陪著她到生命盡頭,他無法參與她之前的人生,不想缺席她的餘生。如今珍惜自己,就是珍惜她。他好容易才換來的機會,哪敢浪費了。
宋玉知笑了一聲,雙手捧著他的臉道:“我走了。”
外麵的雨聲如擂鼓,帳頂似下一秒就要被砸出洞來,綿延不絕的雨聲令柳丞意的心裏有些不安,而那道身影已經消失在他眼前,隻有被雨水打濕了簾門在急雨中糾成了一團,水汽飛了進來,撲了他滿麵。
他不想她去,卻又不得不讓她去。
柳丞意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是他現在能力還不夠嗎?還是他到底舍不得圈禁著她。如果她做閨中嬌女,那就不是宋顏了。
不過站了一會兒他身上的衣裳都有了潮意,這時候聽得急促腳步聲傳來,他聽著腳步聲便知道來人是誰了。
果不其然不過十幾數的時間頂著蓑衣的唐絲絲闖了進來,看到柳丞意就站在門口怔了怔。
“你怎麼在這兒站著?太好了,”她又是一喜,“你既沒去,便帶上我吧。”
她將蓑衣一脫,靴子和褲腿上卻是又濕又髒,她似沒發現一般道:“我想去城中看看,如果安州真有疫病我也好提早預備藥方,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
柳丞意下意識的要拒絕,他以前就喜歡獨來獨往,現在也隻是喜歡和宋玉知一起辦事,可並不喜歡帶著別的女子一起。聽到唐絲絲最後一句和視線落在她坦蕩的眉目之上他又改變了主意道了一聲,“好。”
唐絲絲的心靜了下來,從決定去開始她的心就如沸水一般冒著袍泡,此時靜下來生出小小的雀躍來。
她笑了笑,拍了拍腰間的荷包道:“我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走。”
“那便走吧,”柳丞意想了想給了她一把小匕首,“留著防身,進城之後跟緊我。”
大雨令他們行動受阻卻也給了他們最好的掩護,足跡被大雨衝刷幹淨,沒人會發現有兩人趁著夜色雨勢進入了安州城中。
這座自願分離出朝廷的城,在大雨中宛如睡著的獸。
同一時刻宋玉知的馬卻不肯動了,她用盡辦法馬鞭子加重力道也無法讓它前進半步,好似前麵就是懸崖斷壁會要了它的命一樣。
耳邊除了雨聲聽不到其他聲音,蓑衣早已掉落在地,雨水砸在身上竟有些疼。馬不願前行宋玉知也不想再跟它耗著,丟開韁繩步行往柳丞意指定的地方去。
幸好她記憶力不錯,幸好她從前習慣了各種惡劣環境,不然此時她定不辨方向,迷路在大雨中。
大雨衝刷之下山泥合著雨水宛若河流一般湧下,宋玉知的雙腳都埋在泥流之中,她抹了一把臉,辨了方向艱難的往前去。
不遠處應該就是裕王來規劃的監造的防洪堤壩。安州地勢較高,如果洪災沒有在安州被解決那麼下麵的城池村莊必然遭難,特別是如今還未止住的連綿大雨。
她應該找幾個治水能人來的,她領兵作戰擅長,柳丞意權謀算計厲害,可他們都沒有治水的經驗,麵對銀河如瀉的洪水他們該怎麼辦?
宋玉知費了一番周折拄著隨手從泥流裏撈起來的一截小木頭站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她走上去之際感覺岩石似也不大穩當了,大概是雨水將泥土泡軟了。
舉目望去宋玉知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如果她是安州的百姓就不止是將裕王趕出安州了,她得要他將命留下!
“國之蛀蟲。”
大雨夜裏宋玉知恨恨罵到。
同一時刻柳丞意和唐絲絲站在安州城內的某家酒樓的屋簷下,唐絲絲緊張的貼著牆盡量掩著自己的身型。柳丞意比她要自然很多,甚至有種在自家後花園散步的閑適之感。
“我們接下來去哪裏?”
“你有沒有發現一件事?”
“什麼事情?”
唐絲絲抬頭一臉疑惑,柳丞意微怔回想起身邊的人不是宋玉知,但問題已經問出口了,他若不解釋一下唐絲絲必定會不安。
他隻好耐著性子道:“我們一路走來之處幾乎無人。”
“下大雨呀,”唐絲絲指了指天,“都晚上了,下這麼大雨,肯定沒人出來。”
“那也會點燈。”
柳丞意道:“你回頭看看,多少戶是亮著燈的?”
滂沱大雨中房屋像是靜默的雕塑,而其中亮燈的,十室不足二。
“很少亮著燈,”唐絲絲吞了吞口水,“他們人都去哪兒了?是不是有埋伏?”
“那也用不著平民百姓來埋伏我們,”柳丞意微歎了口氣道:“隨我走。”
唐絲絲低落的哦了一聲跟上去,他是失望吧?如果是宋顏在這裏,她是不是能猜出來柳丞意心裏在想什麼?
大概是能的吧,她原本就是那麼特別又厲害的女子。哪怕她名聲很差。
為了照顧唐絲絲柳丞意放慢了腳步,唐絲絲卯足了勁兒的緊跟著他,努力不當拖後腿的。忽的柳丞意停下腳步,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靜默了片刻道:“城中發了疫病。”
“什麼?”
“你怎麼知道?”唐絲絲緊張的看著周圍,下意識的想去摸藥丸又想起臨走之前柳丞意吃了藥丸,心上稍安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你在這裏等我,不,”他改變主意,“你隨我一起去。”
說完他手抓著唐絲絲的肩頭一個縱欲消失在原地出現在不遠處的屋頂上,他找了牆根處的瓦片揭開,通過露出的縫隙可見下麵甚是寬敞,看樣子曾經是茶樓,隻不過如今地上躺滿了人。他們有的還在呻吟,有的麵已呈灰色,空洞的眼盯著屋頂,料想應是進氣少,出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