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著柳丞意的法子和宋玉知的趕路速度他們很快到了安州,隻不過沒能進城,隻在城外的玉山停下。
安州確實已經被災民占城為王了,洪水還未消退,他們一進安州境內就遭了大雨,唐絲絲生怕手底下人拖後腿,給他們開了一副狠藥,他們倒也抗住了,居然沒一個生病的。
房屋倒塌,道路被衝毀,洪流之中還漂浮著樹木死去的牲口甚至是人的屍體。
“看樣子發生疫病的可能性很高,”唐絲絲擔憂,“如果安州百姓堅持不出城,疫病蔓延開來便是有藥也救不了多少人。”
疫症一旦深入肺腑,靈丹妙藥難救。
“明日,明日我親自去安州城下。”宋玉知也深知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帶著糧食寒衣被褥銀錢藥材和神醫來不是被關在城外的,她得盡快做點兒什麼,即使很難。
柳丞意做她貼身侍從的裝扮,跟宋玉知現在形影不離,陪著她在玉山上走一圈兒之後提出一個問題。
“如果安州已經爆發了瘟疫,如果百姓們因為裕王已經不再相信朝廷了,你當如何?”
這種情況她不是沒遇到過,那是一個邊陲小城,百姓對朝廷失望,以為朝廷放棄了他們,結果在敵人軍師的蠱惑之下與他們合作,將她所帶領的軍隊騙入城中,那一戰,虞國的百姓對戰虞國的兒郎,而敵人,在城頭跟看戲一般。
她手底下的親兵握著兵刃卻不敢動手,不殺百姓,百姓就要殺他們。那一戰,她元氣大傷,直到現在她還記得百姓那殺紅了的眼,老人女人乃至五六歲的孩子都喊著他們是惡鬼,要殺惡鬼,他們不願做虞國子民,他們要殺光虞國人……
宋玉知打了個寒顫,那些百姓因為失望背棄了虞國,最後被全部斬首於城中並且散布城中百姓為敵軍奸細。隻有她知道,不是外人所知的那樣。
百姓有錯,可錯的又豈止是他們?
是原來的守將棄城而逃,是他們又趕回來,在她苦戰之後背著她殺了滿城百姓,並給他們留下了千古罵名。
也是從那一戰起,她開始心中一直堅信的東西開始有了裂縫。
這世上黑白也是能混淆的,對錯也有無法分明的時候。
如今她很有可能再次麵對那種境況,可她不會再沉默,不會讓安州的百姓同那一城的百姓一樣。
她要改變,噩夢。
“他們是虞國的百姓。”
宋玉知道:“隻要我還活著,就不會放棄他們。”
“丞意,”她看著遠處的安州城道:“錯我不會讓它發生第二次。”
“你會伴著我的,對不對?”
“隻要你需要,無論何時何地。”
柳丞意微笑著道:“我早說過了,你就是我活著的全部。”
唐絲絲當夜就準備了一些藥材,該研磨成粉的研磨成粉,該熬成藥的熬成藥,足足忙活了一夜。
第二日宋玉知柳丞意和唐絲絲三人繞了半日的山路才到安州城下,她穿著官服,手裏拿著睿帝的聖旨在城下喊話,說她便是朝廷派來賑災的,讓守將開城門,讓安州城內官員來見。
回答她的是從城頭潑下的一瓢糞。
“看來情況比我們預料的還要糟。”
宋玉知望著近在咫尺的安州城歎氣,柳丞意卻望著城頭若有所思道:“你猜,現在安州城的守將是誰,裕王可曾說清楚是誰將他趕出去的?”
“唔……”
宋玉知做回憶狀,一旁的唐絲絲忍無可忍握拳道:“你們能不能換個幹淨的地方再談事?”
從天而降的一票糞正在他們不遠處散發著特有的體香……
宋玉知幹咳一聲道:“先走吧。”
回憶完畢的宋玉知很確定裕王沒有說清楚究竟是誰將他趕出來的,如此可見最有可能的就是憤怒的百姓了,那原來安州的官員和守將呢?
“要不然我們派人去夜探一番?”
“如今城中群情激奮,你以為現在手底下有誰願意去?”
“誒,如果白狼在就好了。”
她頗懷念之前派白狼打探消息的日子,那孩子做事還是挺靠譜的。
“我去一趟吧,”柳丞意道:“今晚。”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柳丞意道:“你現在再去城下喊話,說清我們的來意並將糧食和藥給他們看,看他們是何反應。唔,晚上你還有其他的事要做。”
做什麼?
柳狐狸高深莫測一笑,顯然不打算告訴她,宋玉知也不追問依著柳丞意所言去城下又是喊話又是把東西給城上的人看的,最後換取的自然是……更多的糞。
安州城下就此彌漫著一股臭糞味兒,回去之後的宋玉知都感覺身上帶著一股糞味兒。
宋玉知換了個地方安營紮寨,這是一處高地可以看到安州城門,宋玉知的眼神不錯,還能看到城上的守兵交班。如此她時不時的看一看倒是看了一個下午,傍晚時分下去吃了晚膳。
在帳中忙活了一下午的柳丞意交給她一份圖紙,上麵還細心的標注了哪些地方有小道,哪些地方被衝毀了。
“這是安州的地圖?”
“嗯。”
柳丞意柔柔酸脹的眼道:“我重新繪了一份,用紅線的是防洪堤壩建立的地方,隻是不知建沒建起來。安州原本是富庶之地,有良田無數,曾經是上繳軍糧最多的地方。如今我們一路走來之景況真是令人唏噓。”
“偏偏還因裕王失了安州百姓之心……”宋玉知心裏有些愧疚,“當初應該早點讓我來的。”
“丞意,是我們的謀算,害了他們。”
“先來的是我們也一樣,”柳丞意緩緩道:“這其中之事,你並不完全知曉。”
說著他頓了頓,起身同她一起看圖紙來,然後指了幾處給她道:“今夜你去這幾處走走。”
宋玉知應下之後便去準備了一番,剛準備完沒想到就下起了大雨,瓢潑大雨傾瀉而下像是要將整個安州城泡在水中一般。
“雨下得太大,路上小心些。”
柳丞意為她披上蓑衣,一些話已經湧上了喉頭卻又被他咽下最後化作眼中的一汪溫柔,“我們比賽,看看誰先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