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著書立傳

“不,”柳丞意特別堅持,“她的所有都是好的。”

宋玉知感動得熱淚盈眶,真是太沒原則了!

“我還要為她著書立傳。”

宋玉知一個踉蹌差點兒整張臉撲入火堆裏,柳丞意手疾眼快抓住她的手腕,宋玉知憂喜摻半道:“這個就算了吧,她既都塵歸塵土歸了,何必再在紅塵中掀起巨浪……”

柳丞意更堅決了,“一定要,我都寫了幾章了。”

宋玉知摸一把汗,對著柳丞意堅定的目光說不出來一個拒絕的字兒來,打算轉移下話題道:“你那時候那麼小,還能記住與她的初見?”

柳丞意含笑,“我能過目不忘。”

“那你說說,是何時何地?”

做定了宋玉知捧著茶定神,做聽故事狀。

柳丞意麵露追憶之色,恍惚之間他似真的回到了那一天,那曾無數次午夜夢回的那天。她手提長劍自邙山而下,劍上紅穗比血更紅,而她立於殘陽之下,看渾身是血的他,問他道:“你就是驪山柳家子孫?”

他忘了他是怎麼回答的,隻記得腥熱的風吹過,吹起她的血衣亂發,她問他,“你可願隨我回京?習文練武,為你顧家一百二十八口在此地,在蠻人的身上討回血債?”

“誓死追隨公主殿下。”稚嫩的童音道。

“不,”她道:“你做你自己。”

八歲的他心中在這一刻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那天的宋顏成了他心上的不滅朱砂,不消的情骨。

自然後麵這柳丞意是麼有說出口的,宋玉知輕點頭,柳丞意說得不錯,看來那天他確實記在了心裏,不過她轉而一想,那天他全族都死了,他能不記得清楚嗎?換了她就算是下輩子都記得清清楚楚的。

思緒飄遠了,宋玉知幹咳一聲道:“所以這就是你拚了命也要查真相的原因?”

“你可知道這世上最無能為力的是是什麼嗎?”

宋玉知覺得今晚上的柳丞意頗多愁善感的,她繼續洗耳恭聽,沒成想等了一會兒又一會兒的,柳丞意居然沒再繼續說了,而是去書案前提筆寫起字兒來,宋玉知頗為好奇他都寫了寫什麼,要是把她吹捧得太高,她真怕他死了之後被人挖墳鞭屍……這麼好看的一人,最重要的是還擁護他,真落得那個下場就是她的罪過了。

柳丞意的字兒跟他人似的,字瘦,瞧著飄逸卻能看出一筆一劃皆是兵刃般的鋒利。

宋玉知看他寫下的三個字:燎陽關。她的眼睛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懶散狀消失無蹤,人似一把從冰封深淵裏抽出的劍一般,泛著令人膽顫的寒光。

“你為何要寫燎陽關?”

宋玉知聲音似浸著寒意,“柳丞意,你是活膩了嗎?”

明明是她在質問,可沒等柳丞意回答她已拂袖而去,柳丞意看著她瘦削的背影,一身月白的繡花長裙,頭上玉珠如簌簌花,纖若得像是風中的花兒。可她此時卻像極了從前時候,那個殺伐果斷的女帝,女將。

有些人,隻要還是自己,無論是換了身份還是容貌或是不記得自己是誰,都無法改變與生俱來的氣節。

良久柳丞意一聲長歎。

有些事雖難,可總要有人去做。哪怕不一定成功,哪怕粉身碎骨,可若這世上沒有一點令人留戀的人和事,活著也是一種痛苦不是嗎?

他輕咳一聲,覺得體內氣血翻騰,鼻間一涼他伸手一摸居然是血,柳丞意狠狠掐著手掌心讓自己保持清醒,伸手去摸手帕擦鼻血,眼前卻一陣黑似一陣。

宋玉知看著屋內像是錯開在淩冽寒冬的春花,經受不住刺骨冬風卻依舊強撐著的男人,輕輕搖頭,她豎起三根手指,輕數著一、二、三……

咚!

屋內的男人應聲而倒。

嘖,這人真是的,撐不住就叫她唄,還非得要死撐著,若不是她對鮮血氣息極敏感他怕是鼻血流成河才會被發現。

宋玉知費了吃奶的勁兒把他拖到床上止了鼻血,瞅著床上麵色發白的男人覺得流個鼻血不至於這麼大反應吧?

可柳丞意也不像是裝的,到底還是不想柳丞意出事兒,她燒了熱水給他擦了把臉,坐在床邊兒看著昏迷的人。

她還沒有像此刻這般的認真看他,誰能想到當年隨手一救的柳家孩子會成為她這輩子活命的良藥,卷土重來的幫手?

柳丞意如今對她來說是舍不下的幫手,是無法離開的良藥,可能不能信任還有待考證……信任……她閉上眼,手緊掐著掌心,她多少年前就上過這一課了。

柳丞意這一昏迷宋玉知有些無聊,守著他一會兒待他麵色好一些了才出了小屋在外麵晃悠一陣,等她再回去的時候柳丞意已經醒了。

月光自窗照進來落在床頭,柳丞意半個身子都落了月光清輝,瞧著倒不似人間男子了。

宋玉知似此刻知道了什麼叫做天工造物,柳丞意這幅皮囊怕是老天最滿意的作品了,她突然有些好奇,怎樣的姑娘才能配得上柳丞意了,自己若是容貌差了,恐怕都不好意思站在柳丞意旁邊了。

她有些擔心柳丞意的婚事了。

兩人就這麼對看著,宋玉知咳了一聲道:“這裏隻有一張床……”

所以他們要怎麼睡?要是換了以前她睡地板都沒問題,可是這幅身體現在根本經不起折騰,睡一晚上地板鐵定明天就半死不活了。可如今柳丞意的狀態要讓他睡地板似乎有些太過分了,是以,她有些不好意思開口,那麼就把開口的機會“讓”給柳丞意好了。

宋玉知是這樣想的。

“你想睡裏麵還是外麵?”

“什麼?”

柳丞意君子坦蕩蕩狀卻似病弱西子一般虛弱的咳嗽幾聲道:“讓玉知睡地板實在不該,可如今我身子孱弱,再睡地板恐怕也受不住。好在,”他道:“這床夠大,睡兩個人也還夠寬敞。”

宋玉知糾結一會兒抱著罷了,就當做是以前陪思睿睡的想法答應了。

她不喜歡睡裏麵,在裏麵簡直是受製於人,作為上輩子行軍慣了的人來說自然是選擇睡外麵。她以為躺上床神奇的一天也該結束了,沒想到柳丞意瞧著虛弱精神頭卻還不錯,剛躺下就跟她聊天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