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繁書得意洋洋:“卑賤之人,怎麼還有臉站在這。”
“因為我害怕了,腿軟走不動,就隻能站在這兒了。你知道嗎?就因為你的這句話,我直接丟盔棄甲了。你拆穿我那一秒,我滿頭大汗渾身發冷,抑鬱症瞬間發作了,像是被抓住尾巴的賽亞人,帶著海樓石的能力者,抽離尾獸的人柱力,我真的要怕死了!”董池魚十分誇張地說,手還比劃著,煞有其事。
她們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聽出了濃重的諷刺意味。
連吳繁書這樣的笨蛋都聽出來了,指著她:“你耍我!”
董池魚乖乖巧巧:“我害怕。”
她們不明白,董池魚頭一次參加世家的聚會就被大肆排擠,為什麼還能反過來戲弄他人?
她難道不知道融入不了集體,被排擠的下場嗎?
一定是她什麼都不懂,或許她連世家代表著什麼都不懂。
董池魚在無數人中格格不入,無論是性格還是衣著打扮都極為突出,她喜歡緊身的布料,這樣節省方便。世家女眷們穿著寬鬆的衣袍,戴著珍珠金玉。
有人說了一句:“走吧,前麵已經開始行散了,看看她的衣服,她隻怕連五石散都沒嚐過,還有什麼好說的。”
眾人一陣哄笑,陸續離開了,五石散的誘惑力遠勝於在這兒看一場鬧劇。
房間突然靜了下來,王幼四肢癱軟在床上,歎了口氣道:“我或許不該帶你來。”
董池魚說:“你有你的困擾,我能體諒。”
王幼看著她,眼底有星星。
王灼伸了個懶腰,笑盈盈地說:“董池魚,你也太收斂了,在王家大鬧的豪爽勁兒呢,怎麼不把她們都炸死,唧唧歪歪的吵死了。”
董池魚冷冷地看著他:“你有病能不能不在我這發作?我治不了你。”
王灼邁著步子來到她麵前,伸手托住她的下巴,深情款款:“你能治,你就是我的藥,我的五石散。”
董池魚厭惡地躲開了他的手,“我可不是那種惡心的東西。”
王灼笑了:“你居然覺得五石散惡心?難怪會被他們笑話,一點風流都沒有。”
董池魚道:“你們笑我沒風流,我笑你們隻剩風流。上到皇帝,下到百姓,高門無下品,寒門無名仕,武將怯如雞,文臣爛如泥。”
王灼不怒反笑,重重地拍著巴掌:“說的真好,就是這樣的,沒有任何人能威脅掌握著鄔堡重兵的世家的權力和地位。所以你把她們得罪了,等於得罪了半個世家,你要完蛋啦。”
董池魚麵無表情:“我早就完蛋了,誰叫這個時代沒有任何規則,百姓任意成為豪門的玩物甚至食物。儒家、法家任何說出‘規矩’倆字的都是笑話。就這樣的情況,居然有人用規矩來壓我,嘿,精神分裂了吧。對,你們早就瘋了,你們肆意妄為不用承擔任何責任,代價是失去了生存的意義,所以呢,就隻能把自己的人生傾注在鬼神空門禪理的機辯,和五石散的醉生夢死裏。”
王灼笑了笑,突然捏住董池魚的脖子,“你說的都對,可是說真的話的人會死呀。”
董池魚感覺脖子被一寸寸收緊,像枯枝要被捏碎一般,她掙紮著往懷裏摸,摸到槍抬手就要打。
這個時候隻聽砰的一聲,王幼氣喘籲籲地倒在榻上,地麵摔著帶血的石枕,王灼腦後不斷往下淌血,血滴在大紅色的衣服上是看不出來的。
王灼摸了一把後腦,不慌不忙地看向王幼,說:“你要殺我?”
王幼:“兄長,你放開她。”
王灼:“她知道我們的秘密。”
王幼低頭,看不清神情:“那也放開她。”
王灼鬆開了手,董池魚腿都軟了,跌坐在地上,爆發猛烈的咳嗽,還有急促呼吸。
“你很厭惡世家玩弄平民對嗎?可世道就是如此,比如,親屬相奸,倫彝滅絕;恃強姧占,法紀難容。可是壞人也沒有被抓捕呀。”王灼遺憾地搖頭離開了。
董池魚脖子上出現了紅痕,她伸手捂著脖子,去看王幼。
王幼淺淺地笑著:“你都知道呀。”
董池魚點頭道:“聽說過。”
王幼問:“那這種事情你怎麼看?”
董池魚:“和那幫人終日爛醉,一絲不掛,殺死姬妾做菜招待客人,把五石散當成好物找死一樣,他們做事是沒有目的的,僅僅是任意而為,這叫做絕對的自由。人是不能擁有絕對自由的,綁起來就好了。”
王幼沉默著。
董池魚伸手將她扶起來,兩人攙扶著往出走,路過的大廳,看見裏麵燈燭輝煌,笙歌四座。
在南國的宴會上,最少不了的是五石散。
他們喝酒、縱歌,肆意酣暢,不分男女。
他們穿著寬大的衣袍,走動起來,旋轉跳躍翩翩若仙。
王灼也在其中,醉生夢死,他隻覺得天地為一朝,萬期為須臾,日月為局牖,八荒為庭衢。
董池魚看著他,隻見他魂不守宅,血不華色,精爽煙浮,容若槁木,像鬼一樣。
“五石散是由石鍾、石硫磺、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組成,這些藥都是溫燥的礦物藥,人服藥後會全身發熱,精神狂躁。服用五石散的人必須食用冷食來散熱,輔以冷浴、散步、穿寬大的衣服等來幫助散發藥性。”王幼問:“你要嚐嚐嗎?”
董池魚凝重地說:“不,這東西不能嚐,會使很多人發狂、燥熱,甚至於死亡。它會引發兩類疾病:一是誘發外科方麵的病症如癰疽、發背;二是會損害人的神經中樞,從而導致精神錯亂,發癲、發狂。”
已經有人脫了衣服,在大廳裏裸奔,手裏拿著酒壺不停的灌,還是難以抵消五石散的灼熱,於是一頭紮進了門口養著荷花的大缸裏,大潑涼水,不一會兒人就飄上來了。
王幼冷靜地說:“可惜了,他畫的地圖一絕,曾跑遍整個南國北國繪製出一張完整的地圖,此生的心願就是南北一統。”
是個有心氣兒有抱負的人,他死在了一個淺淺的水缸裏。
董池魚腦袋發木:“他死了。”
王幼:“死了就死了吧,生亦何歡,死亦何懼。時逢亂世,活著也隻是偷歓而已。”
江南一點戰爭的痕跡都看不見,一片歌舞升平。
每個人都吸食五石散,耽於享樂。
董池魚深吸一口氣:“我決定了,我要在南國開個急救中心,然後幫人戒掉五石散。”
王幼疑惑:“你為什麼要幫人戒掉?”
董池魚道:“因為我不喜歡,我願意為我不喜歡的事情消失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