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世人都在怨

董池魚去藥店裏大肆搜刮,直到最後藥店已經舉起了牌子:我一滴也沒有了。

她才遺憾收手,擺弄藥瓶藥片,都裝進箱子裏。

魏東給她做的藥箱,裏麵有三層小格,基本藥物依次羅列。

所謂“基本藥物”,由世界衛生組織於一九七七年提出,指的是能夠滿足基本醫療衛生需求的藥,主要特征是安全、必需、有效、價廉。

她準備了抗微生物藥,青黴素類、頭孢菌素類、氨基糖苷類、磺胺類等等。

按照不同種類,將抗寄生蟲病藥、麻醉藥、鎮痛藥、治療精神障礙藥、呼吸係統用藥做出分類。

可以驕傲的說,隻要背著藥箱出去遇見病人大概率都能救。

問題是,人家一看她是個姑娘,都不信任。

甚至還有人說:“走街串巷,誰知道是打著赤腳大夫的名義幹什麼事,這年頭好姑娘哪會出來拋頭露麵。”

董池魚挨家挨戶,挨街挨巷走了一整天,也沒人讓她看病。她回家把自己關在屋裏,晚飯都沒吃。

大家都很擔心,湊在一起七嘴八舌討論著。

鯉魚不明白:“為什麼在村裏的時候,大家都讓姐姐治病?”

羅氏歎氣:“村裏人知根知底,她真把人治出個好歹,跑的和尚跑不了廟。這城市這麼大,人哪能輕易放心人呀。”

青魚好奇:“走街串巷為什麼不是好人?”

草魚似懂非懂,隻知道女兒家不能那麼幹。

羅氏想的就更多了,出一家進一家的女人一般都是暗娼,就算不是也叫人瞧不起。她一拍小兒子腦門,“一邊玩去。”

青魚捂著腦門跑了。

鯉魚擔憂:“這可怎麼辦呀?”

大家看向故淵。

故淵心不在焉,不知想什麼呢。

羅氏生氣:“故淵,池魚連飯都吃不下了,你說怎麼辦?”

故淵搖頭:“不知道。”

羅氏對故淵有些了解了,大抵是麵冷心熱的人,語調平平,顯得漠不關心。但能拿出五十兩,讓池魚掐著,給他們全家置辦個屋子,一定是個心軟的好孩子。

她說:“家裏人都幹活眼,下也不缺她一份工錢,不然勸她別做了。”

鯉魚:“我會努力去捉魚,多幹一些活,讓老板給我漲工資,我可以養二姐。”

草魚見狀便說:“我也可以多洗點衣服。”

魏東趕緊道:“我找了個木匠活,下個月也能拿到錢了。”

故淵點頭:“可以。”

大家還在看著他。

他意識到,他要進去對董池魚說這些話。

“為什麼是我?”

“為人夫稍微有點自覺”這樣之類的話七嘴八舌地說著。

故淵覺得耳邊出現數隻不能打死的蚊子。

他歎了口氣,上台階推開了門。

董池魚背對著他坐在桌邊,不知道在搞些什麼,肩膀一聳一聳,還發出抽泣的動靜。

故淵腦袋空空,她在哭?因為今天的事?

他一時情急,薅住董池魚的衣領,她坐的是長條凳子,沒有靠背,順勢往後一倒,像個伸著四條腿的王八仰頭看他。

董池魚震驚了:“你在幹什麼?”

故淵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趕緊鬆手,表達歉意:“對不起,我失態了。”

撲通一聲,董池魚失去平衡摔在地上,凳子連帶一起摔倒,發出砰砰的動靜。

她摔的後背胳膊腦袋疼,想著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睡覺,一時也沒有起,隻是心中升起個疑惑:我和故淵的友情是不是可以到此結束了?

有人說,友情在生活裏就象一盞明燈,照徹靈魂,使生存有了一點點光彩。

但友情往往並不一致,毫無疑問,故淵的友情就是拎著棍棒砸碎明燈,什麼光彩,沒有靈魂。即使有,也被他拿著毒藥給毒死了。

故淵看她默默地躺了兩行熱淚,心中更愧疚,連忙蹲下扶她,這一蹲下隻覺得眼睛一陣刺痛,瞬間也留下了兩行熱淚。

兩個人就眼淚汪汪地看著彼此,不住的用手揉眼睛。

門突然被破開,大家夥衝進來,羅氏劈頭蓋臉地訓斥:“讓你們好好說話,可沒讓小兩口吵架劈裏啪啦的,這是砸東西嗎?什麼樣厚實的家底兒夠你們砸!”

他們定睛一看,小兩口眼淚汪汪,不像是吵架,還處於相互攙扶的架勢,隻有一個凳子倒在地上。

鯉魚歎氣:“我就說不要衝動,怎麼可能是夫妻打架,姐夫那性格,誰跟他打得起來。”

一般人蜂擁而至,又蜂擁而走,貼心地把門關上了,好像剛才根本沒有一幫人闖進來。

故淵也不大關心那幫人,隻是盯著地上撒了的小瓶。

董池魚心疼的臉色灰白:“這是我一傍晚的傑作。”

故淵:“是洋蔥。”

董池魚糾正:“準確來說是洋蔥汁,便於攜帶,往出去一揚,目標眼睛,瞬間讓人眼淚汪汪,失去視覺能力,使居家外出防狼必備的好物,等我下次再出門問診,誰敢調戲我,洋蔥汁會教他們做人的。”

“有人調戲你?”

“那到沒有,以防萬一嘛。下次出去就更安心了。”董池魚為自己未雨綢繆的機智點讚。

故淵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說:“今天不是沒人找你看病嗎?”

董池魚:“沒有,明天說不定就有了,明天沒有,說不定後天就有了,總有我時來運轉的那一天。”

故淵道:“不是運氣的問題,因為你是個女人。”

董池魚點頭:“我知道,不被信任,所以才萬事開頭難,跨過這個坎就好了。”

故淵不知道她哪來的勇氣和自信,也不知道她哪來的坦然和接受,他見過很多人,包括他自己在內。生在世家門閥的,痛苦於沒選擇的禁錮;生在沒落寒門的,痛苦於向上的路被堵住;女人恨自己生成了女人,命不由己;男人恨自己生成了男人,世俗苛刻。

董池魚是個例外,她身上有諸多磨難,偶爾罵娘,大多數坦然接受。她的坦然從何而來?故淵偶爾會想這個問題。

他直接問:“你就沒有一絲一毫的不痛快嗎?”

董池魚:“永遠隻求克服自己,不求克服命運,隻求改變自己的願望,不求改變世間的秩序。”

故淵盯著她看了半天,道:“你隻是說的好聽,你還做不到。”

董池魚凶神惡煞地比劃著:“小心我拿洋蔥汁來潑你,要你狗命。”

故淵:“暫留狗命,我有話沒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