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池魚笑話他:“真的還是假的?”
故淵有些委屈:“為什麼我的被子衣服和藥都沒了?”
羅氏一指西屋,“都搬那兒去了,你今晚先跟鯉魚、青魚一起住,明兒我上附近買頭驢,套上車咱們就走。”
董池魚無奈道:“娘,搬走這事咱再商量一下,後山能種土豆,還有士兵守著,無論是啥荒年、什麼人來,咱都不怕,往後也沒誰來收咱們的稅,沒必要搬。”
羅氏一臉嚴肅:“我活了半輩子就學到一件事,永遠不要和官府打交道。第一可怕的是胡人,第二可怕的就是穿著官袍的。衙門門口朝南開,有理沒錢別進來,沒理錢多者為勝,有理沒錢被活埋。別看現在你跟著他們說得上話,往後還不知他們是人是鬼呢,寧可跟山上的老虎共處一室,也不想見他們。”
故淵:“苛政猛於虎。”
董池魚瞪了他一眼,讓他別說話,然後以理據爭:“搬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一切從頭開始,也不見得安全,貪官汙吏四處都是,躲都躲不掉。”
羅氏歎息:“我主要躲的還是胡人,他們能殺上來一次就能殺上來第二次,你沒忘吧。”
董池魚眼瞳微微收縮,自然不敢忘。胡人就像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可能爆炸。高門顯貴可以躲在城內不出,他們這些山野匹夫就是首當其衝的一波緩衝。
鯉魚也不想搬,村裏有他喜歡的姑娘,說:“胡人來了,咱們可以上山上躲著。”
草魚也發表了意見,“那要是躲不掉呢?跑慢一步就是死。”
搬有搬的道理,不搬有不搬的道理。
董池魚也很頭疼,大家沉默著吃完了飯。
故淵躲在廚房刷碗。
羅氏趕緊搶過來,“哎呀,你刷什麼碗呀!”
故淵說:“先吃完不管,後吃完刷碗。”
羅氏無奈:“你就聽她瞎說吧。池魚,趕緊過來一起刷,哪能叫你男人蹲在廚房刷碗,你自個兒跑到搖椅上充大爺?!”
董池魚喊道:“娘,我癱了。”
羅氏掃把抄起來了。
董池魚瞬間病好過來幫忙刷碗。
故淵看著她,搖了搖頭:“你真是一個立場不堅定的人。”
董池魚翻白眼:“廢話,眼看著要挨揍還硬杠著,那是傻子才幹的事,識時務者為俊傑,認慫又不會掉肉。”
故淵問:“那你為什麼不聽娘的話,她想搬家。”
董池魚提起這個就滿臉憂慮,“去到陌生的地方未必是好事,一大家子以什麼為生?那地方的民土風情如何?會不會被亂收稅?什麼都不了解,兩眼一抓瞎的衝過去,太莽撞了。最主要的是咱們這山上有火山,無論如何餓不死,其他地方就不一樣了。”
故淵說:“可餓不死不是你的追求。”
董池魚煞有其事地點頭:“沒錯,要有規式,要有部署,得先寫一份報告,詳細一點。”
“董池魚。”
“啊?”
“搬家吧,我不能在這個地方待了,再待在這個地方我會死的。”故淵蹲在地上,手裏拿著碗,臉上濺了水,不斷地用抹布擦著碗。
老實說,這句話,在這個場合看上去有點像一句玩笑話。
董池魚點頭:“好,搬家。”
故淵看向她,她的神態輕鬆,仿佛是決定晚上吃點什麼夜宵。
“以什麼為生?”
“藥店。”董池魚掰著手指數,“我娘可以種地,草魚可以打豬草,鯉魚可以捕魚,我在開一家藥店,給人看病,咱們一家子糊口沒問題。”
故淵問:“這些問題這麼快就解決了?”
董池魚:“和你有關的問題我都能解決。”
故淵低頭:“那你把碗刷了。”
董池魚搖頭晃腦:“我可以為你摘星星摘月亮,但不會幫你刷碗。”
故淵有點想笑,把碗筷都刷幹淨了,水也倒了。
董池魚坐回搖椅上充大爺,太舒服了,可惜這東西太沉,搬家不方便拿,估計要扔下了。
第二天他們一家達成一致,搬家。
羅氏心心念念著逃一逃興許有希望,賣了部分糧買一頭毛驢,掛上車,逃亡大部隊就準備好了。
魏東孤身一人,也要和他們一起走,於是一起搭了個伴。
左鄰右舍依依不舍的相送,平日舍不得吃的雞蛋都往他們車上放,眼巴巴的問能不能不走?
羅氏對他們說:“我啊,是從最邊緣的村莊一點點逃過來的,活了這麼長時間,就知道往南邊走,最終才能活命,你們能走的就走吧。”
大多數人都搖頭,走不了了。
那些白發蒼蒼的老人,唯一的心願就是死在家鄉,落葉歸根。
魏荷葉拉著董池魚的手,說:“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董池魚也不知道,古代道路不便,通訊不發達,一旦分別可能是永別。
她留下了兩瓶藥給魏荷葉,“你多保重。”
毛驢車拉著家,他們走路,村民們追了好遠,在道路兩旁不住的涕淚。
董池魚回頭看,太陽漸漸西沉,已銜著西山,晚霞消散,隻殘留有幾分黯淡的色彩,映照著遠處的村莊,房屋好像是雨後冒出來的蘑菇,有秩序的長在街道兩邊,該做晚飯了,煙囪裏輕煙淡淡飄向空中,幾隻烏鴉棲息在佝僂的老樹上,遠處的一隻大雁飛掠而下,劃過天際。
如果沒有官吏、沒有胡人,這是多麼寧靜的村莊。
白日裏,青山綠水,白草、紅葉、黃花互相夾雜。
晚上荒山野嶺隱隱能聽見狼嚎,好像在山上逃難的日子。
火堆燒著,他們依偎著,相互取暖。
董池魚突發奇想:“我們來講鬼故事吧,荒山野嶺,火堆旁,最適合講鬼故事了。”
草魚和青魚都縮在羅氏的懷裏,草魚膽子小,捂住了耳朵。青魚膽子大:“姐姐你快講!”
羅氏已經呼呼睡了過去,正所謂老虎睡著了,猴子稱霸王。
故淵就靜靜看著她作死。
董池魚嘿嘿一笑,笑容逐漸變得猙獰,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有幾分可憎,恰到好處的一聲烏鴉叫,讓氣氛都變得壓抑。
“說呀,有一家六口,恰逢災年跑出去逃荒,人困驢饑時,看見一家客棧,於是投店住宿。不想著逃荒的人太多,屋都住滿了,客棧老翁便說,有一個地方能住,隻是那屋裏頭放置著他小女兒的屍體,因為是早上猝死,還沒來得及下葬,不介意的話可以同住。一家六口商議一番,實在太累,就決定住下了。當天晚上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