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心寒

“我和你一起進山。”故淵上前說。

“好呀。”商觀致大喜過望,他想了解故淵,卻被董池魚纏上,從董池魚的嘴裏了解故淵,好像毛驢前麵拴了個蘿卜。

董池魚說:“今天不行,今天是我要實戰的日子,實戰出真章,等狼向我撲過來的時候,我肯定會爆發出一股力量。”

“然後被狼咬斷脖子。”故淵潑冷水。

董池魚無奈:“故淵,我就不能不死嗎?”

故淵說:“你帶我進山就不會死。”

董池魚:“商將軍跟我進山,我也不會死。”

故淵望著商觀致,若有所思:“你不是不行了嗎?”

商觀致:“……”為什麼身體被摧殘的時候,心靈也會被重創?

董池魚一拍商觀致的肩膀,信誓旦旦地說:“他很行的。”

商觀致一言難盡:“這種事情你不知道的。”

董池魚:“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咱們兩個在山上那麼多天,你的體力很行哦,我覺得可以再戰十天。”

商觀致想找一塊豆腐撞死,不想跟他們兩個說話。

故淵說:“他管你叫妖精,這是罵人的話,男人這樣罵女人,就說明男人不行了。”

董池魚思考:“應該還能再堅持一下。”

商觀致:“我沒說她是妖精,是山鬼!山裏的女鬼!”

兩個人完全無視了他的話,齊刷刷地看向他,異口同聲地問:“你行不行?”

商觀致硬著頭皮:“行。”

董池魚鼓掌:“很好,那還是我們兩個上山。”

故淵看著她:“我的弓比他強。”

說出來了,這就是他一直在痛苦中反複折磨的那句話。

想用鋒利的牙去咬嘴上的皮,咬疼痛的舌尖,咬口腔內側的傷口,最好口腔裏有一種稀薄的血腥。

董池魚笑道:“可以呀,都有勝負欲了。”

故淵見她還是沒有改變主意,微微抿唇,一言不發地走了,像個高傲的天鵝。

當然了,我們都知道再高傲的天鵝也會變成家禽。

董池魚喊:“你鋤頭忘拿了。”

故淵退回來拿鋤頭,又走了。

商觀致惦記著故淵,“其實我也想種地。”

董池魚:“不,你不想。”

商觀致頭疼:“你為什麼不帶他進山?”

董池魚伸了個懶腰:“都說了今天是實戰,他很怕我會死,狼露個麵,他就會把狼弄死。商將軍沒那麼在乎我的命,我也不信你會舍命救我,所以我一定會很警惕的活下來的。”

商觀致皺眉:“你是一個女人,女人不需要活得這麼拚命。”

董池魚:“我這有兩個答案,如果是故淵說這樣的話,我會和他說,在這個腐爛的朝廷治理下,狗活下去都要拚命,何況我還是個人,你知道女人也是人吧?嗯?”

董池魚又笑著說:“不過今天是將軍這麼說,那我隻好說:像將軍這樣勇武有力的男人太少了,所以我這樣手無縛雞的女人也要學會自保了。”

商觀致被她諷刺的不說話了。

董池魚要自己單挑山林裏的野獸,一隻兔子。

她把注意力放在後背前胸上,作為醫生的好處就是她了解人體,背肌發力,胸肌牽扯,肩膀、手臂上的肌肉支撐,指腹勾住弓弦,手背、手腕放鬆處於“被牽扯”狀態,然後等待時機,嗖的一聲箭破空而,白兔倒在地上。

這是她打到的第一隻獵物。

鮮血很快吸引來了其他的野獸。

她在逃跑移動的過程中開始射箭,最終成功逃脫。

心跳得跟擂鼓一樣,後知後覺的渾身泛起了冷汗,但心情卻無比的雀躍,這不代表她下一次遇到人或者獸,不用再乞求著天神降臨。也不必讓故淵在外頭喂蚊子等著她。

商觀致來到他麵前:“現在我可以跟故淵一起種地了嗎?”

“可以了,但你一定會後悔的。”

董池魚嚐試過種地,太痛苦了,她累了半天,直起腰仰望天空的時候,隻覺得靈魂要飛起來了。

隻一天,雙腿和腰疼的她滿火亢打滾,走一步動一下,甚至微微彎曲,都疼的像是骨頭裏麵紮針。

整個家裏,就連草魚都說:“習慣就好了,姐姐不是早就習慣了嗎?”

董池魚可以吃很多苦,這其中並不包括在烈日炎炎下種地。每一個可以這樣的人,都是無聲的巨人。

不管商觀致在打什麼主意,他都會後悔。

商觀致遭遇刺殺,孤身一人流落在小山村養傷,需要一個幫手,就好像打瞌睡送枕頭,故淵出現了。

他細致地觀察故淵的行臥談吐,做出總結——非尋常人家能養出的子弟,必然出生於世家,才會有如此容貌,如此卓爾不凡的氣度。

偏偏這個男人在烈日陽陽下,拿著鋤頭鋤地。

就算是金鋤頭扛在故淵的肩膀上也覺得很奇怪。

商觀致:“我還以為你的背上隻會搭鷲翎金仆姑。”

雕羽製成的金仆姑是世間最好的箭,故淵道:“鷲翎金仆姑,燕尾繡蝥弧。這些都是將軍的配置,並不適合我。”

商觀致聽他出口成章,越發敬重,發出邀請:“或許,你可以和我一樣。”

故淵沒說話,隻是靜靜看著他。

董池魚自他們身後而來,頭戴鬥笠,背著背簍來送飯,將東西重重地放在地上,塵土飛揚,她仰著頭笑道:“商將軍,和你一樣也太慘了吧。”

商觀致:“……”好像、的確。

他開始揮舞起了鋤頭,汗水很快就湧了出來,順著額頭流淌像眼睛、嘴巴,毛巾擦了一遍又一遍,一股子汗味,但汗珠好像插不進。

廣闊的田地好像永遠也種不完,完全沒有盡頭。

故淵就沉默吃著這份苦頭,他明明是精致的寶石,卻站在泥水上。

商觀致忍不住問:“是什麼讓你在烈日炎炎下堅持?”

是對殘酷世界的控訴、是對絕望世界的反抗、是對生命的敬重?

“是心寒。”故淵握緊了鋤頭,骨指捏的發白。

商觀致一懵:“心寒?是心寒那些貴族不知道種田人的辛苦,以為田裏的稻禾是自然而然就長成的。譏諷那些不知耕作辛苦、不懂謀生艱難、耽於吃喝玩樂的人們。”

故淵瞅他:“是心靜自然涼。”

“心涼豈不是人就死了。”董池魚給他們倒碗水,“都歇一歇。”

故淵心更涼了,“為什麼他的碗裏有三顆蜜棗,我的碗裏隻有兩顆!”

董池魚說的對,路邊的男人真的不能往家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