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眼底的光

這蜜棗都是野生的,青魚撿的,沒拿糖熬過也不甜,純粹就是水裏的個添頭,嚼著能比土豆脆一點,委實算不上好東西。

故淵平日不重口腹之欲,從未想過他會計較一顆蜜棗。

董池魚都愣住了,“我沒特意分,就是從壺裏往出倒,你要是愛吃,家裏還有。”

故淵低著頭,白淨的指尖捏著殘破的碗邊,清水倒影著他的麵容,微波搖動,看著都不真切。

他輕聲說:“我就要吃這個。”

就要,是一種很任性的說法。隻有三歲孩子才會哭哭啼啼的說“我就要”,故淵這麼說,偏偏他說的那麼輕,沒落淚,而且已經不是三歲了,不能還以棍棒。

商觀致很大方:“都給你。”

故淵把五個蜜棗都吞了。

董池魚驚訝道:“核呢?”

故淵和她麵麵相覷,她的瞳孔清澈,像碗中水一樣倒映著他狼狽的身影,簡直要認不出自己。

他萌生出一絲尷尬,扔了鋤頭就走了,很像是落荒而逃。

董池魚撿起鋤頭,琢磨道:“脾氣越來越大,難道是遲來的叛逆期。”

商觀致打聽道:“故淵多大了?”

董池魚:“不知道。”

商觀致:“他姓顧?”

董池魚:“不知道。”

商觀致無語了:“你知道啥?”

董池魚理直氣壯:“該知道的都知道,不知道的未來會知道。”

商觀致隻覺得渾身無力,歎了口氣,“他家中可還有什麼親人?”

董池魚:“我隻知道有個爹。”

商觀致:“廢話,誰不是媽生爹養。最後一個問題,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董池魚眼睛一虛,“他從天而降。”

那天夜晚,她倒在地上,鮮血仿佛要流盡了,隱約看到了一道影子,宛若謫仙降世,來普渡眾生的。

商觀致徹底沒有和她交流的意思了。

董池魚拍了拍他肩膀,“追男人不能刨根問底。”

商觀致把她的手挪開,嫌棄道:“你就不要教別人了,你現在就處於家庭不和睦的狀態裏。”

董池魚苦惱:“故淵動不動就耍脾氣,難道男人每個月也有那麼幾天嗎?”

商觀致:“如果不想生活的水深火熱,我可以給你出主意,但你要幫我個忙。”

董池魚瞅了瞅他,攏緊自己的衣服:“以身相許不行。”

商觀致嘴角輕輕抽了一下:“我還沒瘋,你放心。”

董池魚:“說吧。”

商觀致:“少年恨不得天底下的光都聚在自己身上,你去纏著他,黏著他,誇著他,他自然就不鬧了。”

董池魚壓根不信,“你那套辦法都是對付庸俗男人的,故淵異於常人,清高冷傲,不屑與他人景仰。”

商觀致:“賭不賭。”

董池魚:“賭。”

陽光已經不那麼曬了,團團烏雲飽含著濃濃的雨意,一聲隆隆的春雷驚醒眾人,大家先後跑著,提著鋤頭回了家。

家裏沒找到故淵。

草魚說:“姐夫提著弓,好像進山了。”

董池魚一瞅陰沉沉老天,將下雨的樣子,立刻捧了鬥笠,帶了弓箭進山去找他,前山走完了都沒找到他,想也知道是去了後山。

剛進後山,一聲春雷響起,緊接著落下綿綿細雨,雨水在天地間拉開了一道幕簾,對視線有的阻礙。

董池魚退也不是索性隻能進,地又濕又滑,走的就慢了些。大約爬了半個時辰,忽然聽到一聲豬叫,她立刻循聲找去,在掩映的樹叢間,看見了專注的故淵,以及被他狩獵的那隻野豬。

弓箭狩獵是有技巧的,故淵瞄準的方位除了喉嚨,就是動物的腋下,以穿貫兩肺為目的。

倒在地上嚎叫的野豬肺部被傷到,四腳朝天,最後的力氣都用在了嘶吼上。

董池魚麵露喜色,搖晃著手:“故淵,我來接你回家了。”

故淵忽然調轉箭頭,拉弓瞄準了她。

她頓時僵在原地。

嗖的一聲,幾乎可以感覺到那隻箭帶來的寒流,擦著麵,緊緊的釘在了旁邊的樹上,與此同時被釘住的還有一條毒蛇,簡直是生死關頭走一遭。

故淵跳下樹,向她走來。

她瞅了瞅蛇,瞅了瞅他,沒心沒肺大笑了起來:“我就說我不能跟你一起進山,一看見你我就沒警惕心了。”

故淵從她手裏接過了鬥笠,沉默不語地拖著野豬,帶她去了附近的洞穴,暫時避雨。

那裏頭居然還有兩頭斷氣的野豬,大小不一,三隻野豬擠在一起,簡直像座小山。

董池魚驚呆了:“這麼多,你怎麼做到的,野豬氣性大,一般慌不擇路很容易就跳崖了。”

故淵說:“很簡單,沿著地麵慢慢的尋找動物、跟蹤動物的痕跡,狩獵大型動物能聽到它們的鼻息和咀嚼聲,提前做好準備,規劃好路線,能確保它們在脫離視線前就無力掙紮或者死掉。”

董池魚豎起了大拇指:“強還是你強。”

故淵有點驕傲,抿了抿唇:“你在這坐著,我再去山上找一找野豬的痕跡。”

董池魚吃驚:“還找?都已經獵了三頭了。”

故淵不自然:“吃了你五個蜜棗,賠你五隻野豬。”

董池魚覺得好笑,一揮手:“不用,我哪那麼小氣,而且這麼賠你都虧死了,回家吧。”

故淵盯著手裏的弓,輕聲說:“外麵雨下大了,走不了。”

林外傳來輕輕的雷鳴,水坑上細雨蒙蒙,雨聲浙淅瀝瀝,滴在葉上發出細碎之聲。

董池魚席地而坐:“那就等雨停吧。”

故淵和她並肩而坐,蒙蒙細雨,像故意要沾濕衣裳似的下個不停,吹拂著臉龐的微風已感覺不到寒意,嫩綠的樹枝搖曳格外輕颺。

他心情很好,伸手接雨,“天之無恩而大恩生。迅雷烈風,莫不蠢然。”

董池魚:“什麼意思?”

故淵道:“大自然表麵上看起來沒有什麼恩情,實際上卻有著滋養萬物的大恩情。萬物都是在迅猛的雷聲和急烈的風雨中伴隨著春、夏、秋、冬四季的時令而慢慢地經曆著它們的生命曆程。”

董池魚點頭:“是呀,地都照壟了,這場雨來得很及時,把糞衝開,地裏的莊稼一定長得很好。天黑有燈,下雨有傘,就跟你一樣很及時。”

故淵看了她一會,扭開頭,“董池魚,我的弓真的比他強。”

董池魚無奈笑道:“我知道,我又不瞎。但我哪舍得累你呀,累別人家的傻男人我才不心疼。”

雨後初晴,陽光投射在故淵的發髻上,剛剛被雨洗過,發上還沾有水珠,在晨曦的輝映下,浮光閃閃。

他的眼瞳折射著比水光還要明媚的光。

——

商觀致:嗬欠,嗬欠,一想二罵三念叨,是誰在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