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上種土豆沒那麼容易,後山是個豺狼虎豹聚集的地,走著走著背後毛骨悚然,保不齊被什麼野獸盯上。
每次進山,路途險峻,也有摔下懸崖的危險。
沒錢要餓死的,孤注一擲,說什麼都要種土豆。
有些門路的,心思就略微活躍。
家裏頭門窗一關,赤腳大夫對女兒說:“荷葉,你別跟他們上山,我就你這一個女兒,真讓老虎吃了怎麼辦?”
魏荷葉看得很開,“一麵是被老虎吃,一麵是被餓死,我寧可餓死之前,給爹弄點口糧來。”
赤腳大夫抽著煙袋子,頻頻點頭:“知道你孝順,但咱家還有救,這兩天我在山上挖了一個五十年的野山參,藥店給了我兩千文。”
魏荷葉先是一喜,緊接著眼神暗淡:“放從前錢也算多,眼下不成了,買不了什麼吃的。”
赤腳大夫用腳磕著煙袋子,下意識地小聲:“我聽人說,有糧販子進山城了,價格隻有鎮子上的五分之一,兩千文能買好些了,咱們熬粥省著吃,配著野菜糊糊,熬到秋天收糧,摘點栗子就有救了。”
魏荷葉他們家村裏條件算好的了,爺已經餓得小臉蠟黃,嘴唇泛著青色,揉著手一個勁兒的說:“那可得多買點。”
打聽好日子,赤腳大夫帶著錢就去隔壁村子買了,怕路上遭人搶,還帶了同村的人,許諾每人給一盆糧。
本來這天是再次上山種植土豆的日子,結果赤腳大夫把壯漢都給領走了,就剩下一些老弱病殘。
羅氏憤憤不平:“這些人太過分了,分土豆的時候可都說好了要出人出力,哎呦,怎麼好意思呢!”
魏荷葉臉皮都紅了,“到時候我家買糧了,我分給嬸子家兩盆。”
羅氏這才滿意道:“有良心就好。”
董池魚反倒平靜:“大家都快要餓死了,能搞到一點糧就搞到一點糧,這個時候斤斤計較什麼。走吧,山上還有活等著咱們幹呢。”
人溺水的時候,如果隻攥著一根稻草,而不是四處抓的話,那就不是人了。
況且糧販子賣的糧的確便宜,他們用毛驢拉著車上頭蓋著一層草席子,裏頭都是糧,捂了的糧格外便宜,引起一陣瘋搶。
他們不得不用棍棒敲打著,凶凶的吼著來維持秩序。
赤腳大夫好不容易擠著到前麵買了糧,錢交上去,糧食剛拿到手,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動靜,原來是官兵到了,足足有上百人。
“把這些人都抓起來,違法賣糧都要下大獄!”官兵們吃的飽飽,手裏拿著武器,對付著饑餓又手無寸鐵的百姓,可太容易了。
糧販子被摁住了。
買糧的人也被官兵把糧搜了出來,那些糧全部都被帶走了。
官府衙門領頭的人說:“這也是為你們好,這糧都壞了,吃了你們就要病死了。”
滿街的嚎哭聲,餓的力氣小,哭聲都好像要斷氣兒。吃了病死,不吃餓死。
赤腳大夫用全部家當來買糧,那就是他的命,他往前一撲,拽住了一個官兵的衣服,哀求道:“大爺,糧拿走了,錢沒退呀。”
官兵一腳將他踹翻,“這是髒款,衙門要去核賬,等核對完了就給你了。”說完,這幫人大搖大擺的離開。
赤腳大夫坐在地上哭,他身體裏的水最多了,所以眼淚流不盡。
魏東魏鵬兩人將他拖回了村,送回了家,對魏荷葉說清楚事情始末,黯然地離開了。
赤腳大夫躺在地上,好像魂兒都沒了。
魏荷葉擦著眼淚說:“爹,沒事,家裏還有土豆。”
赤腳大夫也不吭聲,過了會兒吐了血。
魏荷葉趕緊熬藥診脈,等到後半夜的時候,赤腳大夫又吐血了,什麼湯藥都不管用,血就跟眼淚一樣流不盡。
大半夜,魏荷葉像個飛奔的小狗跑過來敲董家的門,梆梆梆,“董池魚,你快醒醒,快救救我爹呀——”
把一家子人都驚醒,董池魚披著衣服去開了門,就見魏荷葉哭的滿臉是淚。
董池魚趕緊問:“怎麼了?”
魏荷葉斷斷續續的說了下,他爹是附近幾個村唯一的大夫,人脈廣,有人偷偷透露消息,說有糧販子悄悄賣糧,價格隻有官方的五分之一,他們家東拚西湊想買一點,卻被官方以不合法圍剿,最後糧沒收了,錢也沒收了。
羅氏聽得直哭:“天殺的,這群該殺、該死的!”
魏荷葉哽咽的泣不成聲:“我爹胸口挨了一腳,回家就吐血了,剛才又吐血,我給他為了藥也沒用!”
董池魚:“我去看看。”
隔壁的門打開,故淵出來了,沒說一句話,隻是跟上了董池魚的步伐。
赤腳大夫“哎喲哎喲”地叫著,捂著腹部,枕頭邊全是噴射性的血。
董池魚讓他平躺,指尖挨處按,檢查著。
赤腳大夫:“疼。”
董池魚的手指停留在上腹部,問:“是怎麼一種疼法?”
赤腳大夫迷迷糊糊地回答:“像是有把火在燒,也不一定是疼,可能也是餓了,荷葉,給爹拿點吃的,爹餓的疼。”
魏荷葉“哎”了一聲,董池魚把她攔住。
董池魚道:“他上腹部疼、吐血,應該是由胃十二指腸潰瘍所引起的,先吃藥。要是先吃東西,早餐後一至三小時便會上腹痛,午夜也會痛,常可痛醒,節律性疼痛大多持續幾周,隨著緩解數月,可反複發生。”
魏荷葉著急:“那怎麼辦?池魚,你快救救我爹!我就這一個親人了!”
董池魚回憶了一下能吃的藥,有奧美拉唑、泮托拉唑、蘭索拉唑、雷貝拉唑、埃索美拉唑、艾普拉唑。但她手頭上隻有艾普拉唑,就隻給了這一種,準備回頭再上藥店取點。
“不要劇烈運動,可進行適量有規律的運動,注意休息,避免勞累,保證充足的休息和睡眠。”
“好。”魏荷葉拿了藥,咬了咬下唇:“我家沒錢了,等我上山挖著好藥賣了,就付你錢。”
董池魚歎息:“不著急,如今這世道,人不相互幫襯怎麼活呀?”
魏荷葉看她不計前嫌,屢次幫忙,越發羞愧,幹脆跪在地上,“池魚,我對不住你,趙鐵柱從我手買的藥,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其實後麵猜到了,但藥已經賣出去了,我告訴草魚了,誰知道她沒告訴你。你……我對不住你。”她深深地磕了個頭。
董池魚低著頭,背對著月光打出一片陰影,陰沉似水,良久說:“忘了這事吧。”
魏荷葉眼淚劈裏啪啦的往下掉,“你的這份恩情我當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
董池魚把她扶起來,“不用當牛做馬,我想要有毒的藥,你搞得到嗎?”
魏荷葉用力一點頭,“能!”她會給董池魚弄來毒藥的,不管對方用來做什麼。
董池魚離開魏家,在門口看見故淵,問:“你怎麼不進去?”
故淵說:“我不愛看死人。”
董池魚自吹自擂:“沒有人死,我可是神醫哦。”
故淵挑眉問:“那你要毒藥幹什麼?”
剛剛沒看見他的身影,她們的對話卻好像一字不落的被他聽見了。
董池魚揪他的耳朵,湊過去小聲說:“告訴你個秘密,偷聽女孩子的私房話是會爛耳朵的。”
故淵也在她耳朵邊小聲說:“信了你的鬼話就是我爛腦子。”
四下無人,靜悄悄的,偏他們愛講悄悄話。